Book of Sui 隋書
卷19 志第14 天文上 Volume 19 Treatises 14: Astronomy 1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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天文上若夫法紫微以居中,擬明堂而布政,依分野而命國,體眾星而效官,動必順時,教不違物,故能成變化之道,合陰陽之妙。爰在庖犧,仰觀俯察,謂以天之七曜、二十八星,周於穹圓之度,以麗十二位也。在天成象,示見吉凶。五緯入房,啟姬王之肇跡,長星孛鬥,鑒宋人之首亂,天意人事,同乎影響。自夷王下堂而見諸侯,赧王登臺而避責,《記》曰:「天子微,諸侯僭。」於是師兵吞滅,僵僕原野。秦氏以戰國之餘,怙茲兇暴,小星交鬥,長彗橫天。漢高祖驅駕英雄,墾除災害,五精從歲,七重暈畢,含樞曾緬,道不虛行。自西京創制,多歷年載。世祖中興,當塗馭物,金行水德,祗奉靈命,玄兆著明,天人不遠。昔者滎河獻籙,溫洛呈圖,六爻摛范,三光宛備,則星官之書,自黃帝始。高陽氏使南正重司天,北正黎司地,帝堯乃命羲、和,欽若昊天。夏有昆吾,殷有巫咸,周之史佚,宋之子韋,魯之梓慎,鄭之裨灶,魏有石氏,齊有甘公,皆能言天文、察微變者也。漢之傳天數者,則有唐都、李尋之倫。光武時,則有蘇伯況、郎雅光,並能參伍天文,發揚善道,補益當時,監垂來世。而河、洛圖緯,雖有星占星官之名,未能盡列。
後漢張衡為太史令,鑄渾天儀,總序經星,謂之《靈憲》。其大略曰:「星也者,體生於地,精發於天。紫宮為帝皇之居,太微為五帝之坐,在野象物,在朝象官。居其中央,謂之北斗,動系於占,實司王命。四布于方,為二十八星,日月運行,曆示休咎。五緯經次,用彰禍福,則上天之心,於是見矣。中外之官,常明者百有二十,可名者三百二十,為星二千五百;微星之數萬一千五百二十,庶物蠢動,鹹得系命。」而衡所鑄之圖,遇亂堙滅,星官名數,今亦不存。三國時,吳太史令陳卓,始列甘氏、石氏、巫鹹三家星官,著於圖錄。並注占贊,總有二百五十四官,一千二百八十三星,並二十八宿及輔官附坐一百八十二星,總二百八十三官,一千五百六十五星。宋元嘉中,太史令錢樂之所鑄渾天銅儀,以硃黑白三色,用殊三家,而合陳卓之數。高祖平陳,得善天官者周墳,並得宋氏渾儀之器。乃命庾季才等,參校周、齊、梁、陳及祖暅、孫僧化官私舊圖,刊其大小,正彼疏密,依准三家星位,以為蓋圖。旁摛始分,甄表常度,並具赤黃二道,內外兩規。懸象著明,纏離攸次,星之隱顯,天漢昭回,宛若穹蒼,將為正範。以墳為太史令。墳博考經書,勤於教習,自此太史觀生,始能識天官。煬帝又遣宮人四十人,就太史局,別詔袁充,教以星氣,業成者進內,以參占驗雲。史臣於觀台訪渾儀,見元魏太史令晁崇所造者,以鐵為之,其規有六。其外四規常定,一象地形,二象赤道,其餘象二極。其內二規,可以運轉,用合八尺之管,以窺星度。周武帝平齊所得。隋開皇三年,新都初成,以置諸觀台之上。大唐因而用焉。馬遷《天官書》及班氏所載,妖星暈珥,雲氣虹霓,存其大綱,未能備舉。自後史官,更無紀錄。《春秋傳》曰:「公既視朔,遂登觀台,凡分至啟閉,必書雲物。」神道司存,安可誣也!今略舉其形名占驗,次之經星之末雲。
○天體
古之言天者有三家,一曰蓋天,二曰宣夜,三曰渾天。
蓋天之說,即《周髀》是也。其本庖犧氏立周天曆度,其所傳則周公受于殷商,周人志之,故曰《周髀》。髀,股也;股者,表也。其言天似蓋笠,地法覆槃,天地各中高外下。北極之下,為天地之中,其地最高,而滂沲四蕆,三光隱映,以為晝夜。天中高於外衡冬至日之所在六萬里,北極下地高於外衡下地亦六萬里,外衡高於北極下地二萬里。天地隆高相從,日去地恆八萬里。日麗天而平轉,分冬夏之間日所行道為七衡六間。每衡周徑裡數,各依算術,用句股重差,推晷影極遊,以為遠近之數,皆得於表股也,故曰《周髀》。
又《周髀》家雲:「天圓如張蓋,地方如棋局。天旁轉如推磨而左行,日月右行,天左轉,故日月實東行,而天牽之以西沒。譬之於蟻行磨石之上,磨左旋而蟻右去,磨疾而蟻遲,故不得不隨磨以左回焉。天形南高而北下,日出高故見,日入下故不見。天之居如倚蓋,故極在人北,是其證也。極在天之中,而今在人北,所以知天之形如倚蓋也。日朝出陰中,暮入陰中,陰氣暗冥,故從沒不見也。夏時陽氣多,陰氣少,陽氣光明,與日同暉,故日出即見,無蔽之者,故夏日長也。冬時陰氣多,陽氣少,陰氣暗冥,掩日之光,雖出猶隱不見,故冬日短也。」
漢末,揚子雲難蓋天八事,以通渾天。其一雲:「日之東行,循黃道。晝夜中規,牽牛距北極南百一十度,東井距北極南七十度,並百八十度。週三徑一,二十八宿周天當五百四十度,今三百六十度,何也?」其二曰:「春秋分之日正出在卯,入在酉,而晝漏五十刻。即天蓋轉,夜當倍晝。今夜亦五十刻,何也?」其三曰:「日入而星見,日出而不見,即鬥下見日六月,不見日六月。北斗亦當見六月,不見六月。今夜常見,何也?」其四曰:「以蓋圖視天河,起鬥而東入狼弧間,曲如輪。今視天河直如繩,何也?」其五曰:「周天二十八宿,以蓋圖視天,星見者當少,不見者當多。今見與不見等,何出入無冬夏,而兩宿十四星當見,不以日長短故見有多少,何也?」其六曰:「天至高也,地至卑也。日托天而旋,可謂至高矣。縱人目可奪,水與影不可奪也。今從高山上,以水望日,日出水下,影上行,何也?」其七曰:「視物近則大,遠則小。今日與北斗,近我而小,遠我而大,何也?」其八曰:「視蓋與車輻間,近杠轂即密,益遠益疏。今北極為天杠轂,二十八宿為天輻。以星度度天,南方次地星間當數倍。今交密,何也?」其後桓譚、鄭玄、蔡邕、陸績,各陳《周髀》考驗天狀,多有所違。逮梁武帝于長春殿講義,另擬天體,全同《周髀》之文,蓋立新意,以排渾天之論而已。
宣夜之書,絕無師法。唯漢秘書郎郗萌記先師相傳雲:「天了無質,仰而瞻之,高遠無極,眼瞀精絕,故蒼蒼然也。譬之旁望遠道之黃山而皆青,俯察千仞之深谷而窈黑,夫青非真色,而黑非有體也。日月眾星,自然浮生虛空之中,其行其止,皆須氣焉。是以七曜或逝或住,或順或逆,伏見無常,進退不同,由乎無所根系,故各異也。故辰極常居其所,而北斗不與眾星西沒也。」
晉成帝咸康中,會稽虞喜因宣夜之說,作《安天論》,以為「天高窮於無窮,地深測於不測。天確乎在上,有常安之形,地魄焉在下,有居靜之體,當相覆冒,方則俱方,圓則俱圓,無方圓不同之義也。其光曜布列,各自運行,猶江海之有潮汐,萬品之有行藏也。」葛洪聞而譏之曰:「苟辰宿不麗於天,天為無用,便可言無。何必夏雲有之而不動乎?」由此而談,葛洪可謂知言之選也。喜族祖河間相聳,又立《穹天論》雲:「天形穹隆如雞子幕,其際周接四海之表,浮乎元氣之上。譬如覆奩以抑水而不沒者,氣充其中故也。日繞辰極,沒西還東,而不出入地中。天之有極,猶蓋之有鬥也。天北下於地三十度,極之傾在地卯酉之北亦三十度。人在卯酉之南十餘萬里,故鬥極之下,不為地中,當對天地卯酉之位耳。日行黃道繞極。極北去黃道百一十五度,南去黃道六十七度,二至之所舍,以為長短也。」吳太常姚信,造《昕天論》雲:「人為靈蟲,形最似天。今人頤前侈臨胸,而項不能覆背。近取諸身,故知天之體,南低入地,北則偏高也。又冬至極低,而天運近南,故日去人遠,而鬥去人近,北天氣至,故水寒也。夏至極起,而天運近北,而鬥去人遠,日去人近,南天氣至,故蒸熱也。極之高時,日行地中淺,故夜短;天去地高,故晝長也。極之低時,日行地中深,故夜長;天去地下,故晝短也。」自虞喜、虞聳、姚信,皆好奇徇異之說,非極數談天者也。
前儒舊說,天地之體,狀如鳥卵,天包地外,猶殼之裹黃,周旋無端,其形渾渾然,故曰渾天。又曰:「天表裡有水,兩儀轉運,各乘氣而浮,載水而行。」漢王仲任,據蓋天之說以駁渾儀,雲:「舊說,天轉從地下過。今掘地一丈輒有水,天何得從水中行乎?甚不然也。日隨天而轉,非入地。夫人目所望,不過十裡,天地合矣。實非合也,遠使然耳。今視日入,非入也,亦遠耳。當日入西方之時,其下之人亦將謂之為中也。四方之人,各以其近者為出,遠者為入矣。何以明之?今試使一人把大炬火,夜行於平地,去人十裡,火光滅矣。非火滅也,遠使然耳。今日西轉不復見,是火滅之類也。日月不圓也,望視之所以圓者,去人遠也。夫日,火之精也;月,水之精也。水火在地不圓,在天何故圓?」丹陽葛洪釋之曰:
《渾天儀注》雲:「天如雞子,地如中黃,孤居於天內,天大而地小。天表裡有水,天地各乘氣而立,載水而行。周天三百六十五度四分度之一,又中分之,則半覆地上,半繞地下,故二十八宿半見半隱。天轉如車轂之運也。」諸論天者雖多,然精於陰陽者少。張平子、陸公紀之徒,咸以為推步七曜之道,以度曆象昏明之證候,校以四八之氣,考以漏刻之分,占咎影之往來,求形驗于事情,莫密於渾象也。張平子既作銅渾天儀,於密室中,以漏水轉之,與天皆合如符契也。崔子玉為其碑銘曰:「數術窮天地,製作侔造化。高才偉藝,與神合契。」蓋由於平子渾儀及地動儀之有驗故也。若天果如渾者,則天之出入,行于水中,為必然矣。故《黃帝書》曰:「天在地外,水在天外。水浮天而載地者也。」又《易》曰:「時乘六龍。」夫陽爻稱龍,龍者居水之物,以喻天。天陽物也,又出入水中,與龍相似,故比以龍也。聖人仰觀俯察,審其如此。故《晉》卦坤下離上,以證日出於地也。又《明夷》之卦離下坤上,以證日入於地也。又《需》卦乾下坎上,此亦天入水中之象也。天為金,金水相生之物也。天出入水中,當有何損,而謂為不可乎?然則天之出入水中,無複疑矣。
又今視諸星出於東者,初但去地小許耳。漸而西行,先經人上,後遂轉西而下焉,不旁旋也。其先在西之星,亦稍下而沒,無北轉者。日之出入亦然。若謂天磨石轉者,眾星日月,宜隨天而回,初在於東,次經于南,次到於西,次及於北,而複還於東,不應橫過去也。今日出於東,冉冉轉上,及其入西,亦複漸漸稍下,都不繞邊北去。了了如此,王生必固謂為不然者,疏矣。今日徑千里,其中足以當小星之數十也。若日以轉遠之故,但當光曜不能複來照及人耳,宜猶望見其體,不應都失其所在也。日光既盛,其體又大於星。今見極北之星,而不見日之在北者,明其不北行也。若日以轉遠之故,不復可見,其比入之間,應當稍小。而日方入之時,反乃更大,此非轉遠之徵也。王生以火炬喻日,吾亦將借子之矛,以刺子之盾焉。把火之人,去人轉遠,其光轉微,而日月自出至入,不漸小也。王生以火喻之,謬矣。又日之入西方,視之稍稍去,初尚有半,如橫破鏡之狀,須臾淪沒矣。若如王生之言,日轉北去者,其北都沒之頃,宜先如豎破鏡之狀,不應如橫破鏡也。如此言之,日入北方,不亦孤孑乎?又月之光微,不及日遠矣。月盛之時,雖有重雲蔽之,不見月體,而夕猶朗然,是月光猶從雲中而照外也。日若繞西及北者,其光故應如月在雲中之狀,不得夜便大暗也。又日入則星月出焉。明知天以日月分主晝夜,相代而照也。若日常出者,不應日亦入而星月出也。
又案河、洛之文,皆雲水火者,陰陽之餘氣也。夫言餘氣,則不能生日月可知也,顧當言日精生火者可耳。若水火是日月所生,則亦何得盡如日月之圓乎?今火出於陽燧,陽燧圓而火不圓也。水出於方諸,方諸方而水不方也。又陽燧可以取火於日,而無取日於火之理,此則日精之生火明矣。方諸可以取水於月,無取月于水之道,此則月精之生水了矣。王生又雲:「遠故視之圓。」若審然者,月初生之時及既虧之後,何以視之不圓乎?而日食,或上或下,從側而起,或如鉤至盡。若遠視見圓,不宜見其殘缺左右所起也。此則渾天之體,信而有徵矣。
宋何承天論渾天象體曰:「詳尋前說,因觀渾儀,研求其意,有悟天形正圓,而水居其半,地中高外卑,水周其下。言四方者,東曰昜穀,日之所出,西曰濛汜,日之所入。《莊子》又雲:'北溟有魚,化而為鳥,將徙于南溟。'斯亦古之遺記,四方皆水證也。四方皆水,謂之四海。凡五行相生,水生於金。是故百川發源,皆自山出,由高趣下,歸注於海。日為陽精,光曜炎熾,一夜入水,所經焦竭。百川歸注,足以相補,故旱不為減,浸不為益。」又雲:「周天三百六十五度、三百四分之七十五。天常西轉,一日一夜,過周一度。南北二極,相去一百一十六度、三百四分度之六十五強,即天經也。黃道袤帶赤道,春分交於奎七度,秋分交於軫十五度,冬至鬥十四度半強,夏至井十六度半。從北極扶天而南五十五度強,則居天四維之中,最高處也,即天頂也。其下則地中也。」自外與王蕃大同。王蕃《渾天說》,具于《晉史》。
舊說渾天者,以日月星辰,不問春秋冬夏,晝夜晨昏,上下去地中皆同,無遠近。《列子》曰:「孔子東遊,見兩小兒鬥。問其故,一小兒曰:'我以日始出去人近,而日中時遠也。'一小兒曰:'我以為日初出遠,而日中時近也。'言初出近者曰:'日初出,大如車蓋,及其日中,裁如盤蓋。此不為遠者小,近者大乎?' 言日初出遠者曰:'日初出時,滄滄涼涼,及其中時,熱如探湯。此不為近者熱,遠者涼乎?'」
桓譚《新論》雲:「漢長水校尉平陵關子陽,以為日之去人,上方遠而四傍近。何以知之?星宿昏時出東方,其間甚疏,相離丈餘。及夜半在上方,視之甚數,相離一二尺。以准度望之,逾益明白,故知天上之遠於傍也。日為天陽,火為地陽。地陽上升,天陽下降。今置火於地,從傍與上,診其熱,遠近殊不同焉。日中正在上,覆蓋人,人當天陽之沖,故熱于始出時。又新從太陰中來,故複涼於其西在桑榆間也。桓君山曰:子陽之言,豈其然乎?」
張衡《靈台》曰:「日之薄地,暗其明也。由暗視明,明無所屈,是以望之若大。方其中,天地同明,明還自