History of Yuan 元史
卷一百六十八 列傳第五十五: 陳祐 劉宣 何榮祖 陳思濟 秦長卿 趙與□ 姚天福 許國禎 Volume 168 Biographies 55: Chen You, Liu Xuan, He Rongzu, Chen Siji, Qin Zhangqing, Zhao Yu□, Yao Tianfu, Xu Guozhen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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陳祐 天祥陳祐,一名天祐,字慶甫,趙州寧晉人,世業農。祖忠,博究經史,鄉黨皆尊而師之,既歿,門人諡曰茂行先生。祐少好學,家貧,母張氏嘗剪髮易書使讀之,長遂博通經史。時諸王得自辟官屬,歲癸丑,穆王府署祐為其府尚書,賜其父母銀十鋌、錦衣一襲。王既分土於陝、洛,表祐為河南府總管。下車之日,首禮金季名士李國維、楊杲、李微、薛玄,諮訪治道,商議古今,奏免征西軍數百家及椒竹諸稅、糧料等錢,又上便民二十餘事,朝廷皆從之。世祖即位,分陝、洛為河南西路。中統元年,真除祐為總管。時州縣官以未給俸,多貪暴,祐獨以清慎見稱,在官八年,如始至之日。至元二年,調官法行,改南京路治中。適東方大蝗,徐、邳尤甚,責捕至急。祐部民丁數万人至其地,謂左右曰:「捕蝗慮其傷稼也,今蝗雖盛,而谷已熟,不如令早刈之,庶力小而有得。」或以事涉專擅,不可,祐曰:「救民獲罪,亦所甘心。」即諭之使散去,兩州之民皆賴焉。三年,朝廷以祐降官無名,乃賜虎符,授嘉議大夫、衛輝路總管。衛當四方之衝,號為難治,祐申明法令,創立孔子廟,修比干墓,且請於朝著於祀典。及去官,民為立碑頌德。嘗上書世祖,言樹太平之本有三:一曰太子國本,建立宜早;二曰中書政本,責成宜專;三曰人材治本,選舉宜審。事雖未能盡行,時論稱之。
六年,置提刑按察司,首以祐為山東東西道提刑按察使。時中書、尚書二省並立,世祖厭其煩,欲合為一,集大臣雜議之,祐還朝,特命預其議。阿合馬為尚書平章政事,欲奏升中書右丞相安童為太師,因罷中書省,懼祐有異議,許進祐為尚書參知政事以噉之。及入議,祐極言中書政本,祖宗所立,不可罷;三公古官,今徒存其虛位,未須設。事遂罷。阿合馬怒其忤己,除祐僉中興等路行尚書省事。西涼隸永昌王府,其達魯花赤及總管為人誣構,家各百餘口,王欲悉致之法,祐力辨其冤。王怒甚,祐執議彌固,王亦尋悟,二人皆獲免,持祐泣曰:「公再生父母也。」
朝廷大舉伐宋,遣祐簽軍,山東民多逃匿,聞祐來,皆曰:「陳按察來,必無私。」遂皆出,應期而辦。十三年,授南京總管,兼開封府尹。吏多震懾失措,祐因謂曰:「何必若是!前為盜跖,今為顏子,吾以顏子待之;前為顏子,今為盜跖,吾以盜跖待之。」由是吏知修飭,不敢弄法。許、蔡間有巨盜,聚眾劫掠,祐捕之急,逃入宋境;宋亡,隨制置夏貴過汴,祐斥下馬,撾殺之於市,民間帖然。十四年,遷浙東道宣慰使。時江南初附,軍士俘虜溫、台民男女數千口,祐悉奪還之。未幾,行省榷民商酒稅,祐請曰:「兵火之餘,傷殘之民,宜從寬卹。」不報。遣祐檢覆慶元、台州民田。及還至新昌,值玉山鄉盜,倉猝不及為備,遂遇害,年五十六。詔贈推忠秉義全節功臣、江浙等處行中書省左丞,追封河南郡公,諡忠定。父老請留葬會稽,不得,乃立祠祀之。祐能詩文,有《節齊集》。
子夔,芍陂屯田萬戶,初在揚州,聞祐遇盜死,泣請於行省,願复父讎,擒其賊魁,戮於紹興市。皋,昌國州知州。奭,侍儀司通事舍人。孫思魯,襲芍陂屯田萬戶。思謙,湖廣行省參知政事。弟天祥。
天祥字吉甫,因兄祐仕河南,自寧晉徙家洛陽。天祥少隸軍籍,善騎射。中統三年,李璮叛據濟南,結宋為外援,河北河南宣慰司承製以天祥為千戶,屯三汊口,防遏宋兵。事平罷歸,居偃師南山,有田百餘畝,躬耕讀書,從之遊者甚眾。其居近緱氏山,因號曰緱山先生。初,天祥未知學,祐未之奇也,別去數歲,獻所為詩於祐,祐疑假手它人,及與語,出入經史,談辨該博,乃大稱異。
至元十一年,起家從仕郎、郢復州等處招討司經歷,從國兵渡江,因論軍中事,深為行省參正賈居貞所器重。十三年,興國軍以籍兵器致亂,行省命天祥權知本軍事。天祥領軍士才十人,入其境,去城近百里,止二日乃至城中,父老來謁,天祥諭之曰:「捍衛鄉井,誠不可無兵,任事者籍之過當,故致亂爾。今令汝輩權置兵仗以自衛,何如?」民皆稱便。乃條陳其事於行省曰:「鎮遏奸邪,當實根本,若內無備御之資,則外生窺覦之釁,此理勢必然者也。推此軍變亂之故,正由當時處置失宜,疏於外而急於內。凡在軍中者,寸鐵尺杖不得在手,遂使奸人得以竊發,公私同被其害。今軍中再經殘破,單弱至此,若猶相防而不相保信,豈惟外寇可憂,第恐舟中之人皆敵國矣。莫若布推赤心於人,使戮力同心,與均禍福,人則我之人,兵則我之兵,靖亂止姦,無施不可。惟冀少加優容,然後責其必成之效。」行省許以從便處置。天祥凡所設施,皆合眾望,由是流移復業,以至鄰郡之民來歸者相繼,伐茅斬木,結屋以居。天祥命以十家為甲,十甲有長,弛兵禁以從民便。人心既安,軍勢稍振,用土兵收李必聰山寨,不戮一人。他寨聞之,各自散去,境內悉平。時州縣官吏未有俸祿,天祥從便規措而月給之,以止其貪,民用弗擾。鄰邑分寧為變,諜者時至,吏請捕之,天祥曰:「彼以官吏貪暴故叛,今我一軍三縣,官無侵漁,民樂其業,使之歸告其黨,則諜者反為我用矣。」遂一無所問。及敗,逃入興國境者數千人,天祥命驗口給糧,仍戒土人勿侵陵。事定,皆得保全而歸,莫不服其威信。
居歲餘,詔改本軍為路,有代天祥為總管者,務變更舊政,治隱匿兵者甚急,天祥去未久而興國復變,鄰郡壽昌府及大江南北諸城邑,多乘勢殺守將以應之。時方改行省為宣慰司,參政忽都帖木兒、賈居貞,萬戶鄭鼎臣為宣慰使。鼎臣帥兵討之,至樊口,兵敗死。黃州遂聲言攻陽羅堡,鄂州大震。時忽都帖木兒恇怯不敢出兵,天祥言於居貞曰:「陽羅堡依山為壘,素有嚴備,彼若來攻,我之利也。且南人浮躁,輕進易退,官軍憑高據險,而區區烏合之眾,與之相敵,不二三日,死傷必多,遁逃者十八九,我出精兵以擊之,惟疾走者乃始得脫。乘此一勝,則大勢已定。然後取黃州、壽昌,如摧枯拉朽耳。」居貞深然之,而忽都帖木兒意猶未決。聞至陽羅堡,居貞力趣之,乃引兵宿於青山,明日,大敗其眾,皆如天祥所料。
初,行省聞變,盡執鄂州城中南人將殺之,以防內應,居貞救之不能得,天祥曰:「是州之人,與彼勢本不相接,欲殺之者,利其財耳。」力止之,至是被執者皆縱去。復遣天祥權知壽昌府事,授兵二百餘人。為亂者聞官軍至,皆棄城依險而自保。天祥以眾寡不敵,非可以力服,乃遣諭其徒使各歸田裡,惟生擒其長毛遇順、周監斬於鄂州市。得金二百兩,詢知為鄂州賈人之物,召而還之。其黨王宗一等十三人繼亦就擒,以冬至日放令還家,約三日來歸獄,皆如期而至,白宣慰司盡縱之,由是無復叛者,百姓為立生祠。
二十一年三月,拜監察御史。會右丞盧世榮以掊克聚斂驟升執政,權傾一時。御史中丞崔彧言之,帝怒,欲致之法,世榮勢焰益張。左司郎中周ρ因議事微有可否,世榮誣以沮法,奏令杖一百,然後斬之,於是臣僚震懾,無敢言者。二十二年四月,天祥上疏,極言世榮奸惡,其略曰:
盧世榮素無文藝,亦無武功,惟以商販所獲之貲,趨附權臣,營求入仕,輿贓輦賄,輸送權門,所獻不充,又別立欠少文券銀一千錠,由白身擢江西榷茶轉運使。於其任,專務貪饕,所犯贓私,動以萬計。其隱秘者固難悉舉,惟發露者乃可明言,凡其掊取於人及所盜官物,略計:鈔以錠計者二萬五千一百一十九,金以錠計者二十五,銀以錠計者一百六十八,茶以引計者一萬二千四百五十有八,馬以匹計者十五,玉器七事,其餘繁雜物件稱是。已經追納及未納見追者,人所共知。今竟不悔前非,狂悖愈甚,以苛刻為自安之策,以誅求為乾進之門,既懷無饜之心,廣畜攘掊之計,而又身當要路,手握重權,雖位在丞相之下,朝省大政,實得專之。是猶以盜跖而掌阿衡之任,不止流殃於當代,亦恐取笑於將來。朝廷信其虛誑之說,俾居相位,名為試驗,實授正權。校其所能,敗闕如此;考其所行,毫髮無稱。此皆既往之真跡,可謂已試之明驗。若謂必須再試,止可敘以他官,宰相之權,豈宜輕授。夫宰天下,譬猶制錦。初欲驗其能否,先當試以布帛,如無能效,所損或輕。今捐相位以試驗賢愚,猶舍美錦以校量工拙,脫致隳壞,悔將何追!
國家之與百姓,上下如同一身,民乃國之血氣,國乃民之膚體。血氣充實則膚體康強,血氣損傷則膚體羸病。未有耗其血氣能使膚體豐榮者。是故民富則國富,民貧則國貧,民安則國安,民困則國困,其理然也。昔魯哀公欲重斂於民,問於有若,對曰:「百姓足,君敦與不足;百姓不足,君孰與足?」以此推之,民必須賦輕而後足,國必待民足而後豐。 《書》曰:「民為邦本,本固邦寧。」歷考前代,因百姓富安以致亂,百姓困窮以致治,自有天地以來,未之聞也。夫財者,土地所生,民力所集,天地之間歲有常數,惟其取之有節,故其用之不乏。今世榮欲以一歲之期,將致十年之積;危萬民之命,易一世之榮;廣邀增羨之功,不恤顛連之患;期錙銖之誅取,誘上下以交徵。視民如讎,為國斂怨。果慾不為國家之遠慮,惟取速效於目前,肆意誅求,何所不得。然其生財之本既已不存,斂財之方復何所賴?將見民間由此凋耗,天下由此空虛,安危利害之機,殆有不可勝言者。
計其任事以來,百有餘日,驗其事蹟,備有顯明。今取其所行與所言而已不相副者,略舉數端:始言能令鈔法如舊,鈔今愈虛;始言能令百物自賤,物今愈貴;始言課程增添三百萬錠,不取於民而辦,今卻迫脅諸路官司增數包認;始言能令民快樂,凡今所為,無非敗法擾民者。若不早有更張,須其自敗,正猶蠹雖除去,木病亦深,始嫌曲突徙薪,終見焦頭爛額,事至於此,救將何及?臣亦知阿附權要則榮寵可期,違忤重臣則禍患難測,緘默自固,亦豈不能!正以事在國家,關係不淺,憂深慮切,不得無言。
世祖聞其語,遣使召天祥與世榮,俱至上都面質之。既至,即日有內官傳旨,縛世榮於宮門外。明日入對,天祥於帝前再舉其所言與未及盡言者,帝皆稱善,世榮遂伏誅。五月,朝廷錄天祥從軍渡江及平興國、壽昌之功,進秩五品,擢吏部郎中。二十三年四月,除治書侍御史。六月,命理算湖北湖南行省錢糧。天祥至鄂州,即上疏劾平章岳束木凶暴不法。時桑哥竊國柄,與岳束木姻黨,為其爪牙羽翼,誣天祥以罪,欲致之死,繫獄幾四百日。二十五年春正月,遇赦得釋。二十八年,擢行台侍御史。未幾,以疾辭歸。三十年,授燕南河北道廉訪使。
元貞元年,改山東西道廉訪使。時盜賊群起,山東居多,詔求弭盜方略。天祥上奏曰:「古者盜賊之起,各有所因,除歲凶饑饉,諉之天時,宜且勿論。他如軍旅不息,工役薦興,聚斂無厭,刑法紊亂之類,此皆群盜所起之因。中間保護存卹長養之者,赦令是也。赦者,小人之幸,君子之不幸。一歲再赦,善人喑啞,前人言之備矣。彼強梁之徒,各執兵杖,殺人取貨,不顧其生,有司盡力以擒之,朝廷加恩以釋之。旦脫縲囚,暮即行劫,又復督勒有司,結限追捕。賊皆經慣,習以為常,既不感恩,又不畏法,凶殘悖逆,性已頑定。誠非善化能移,惟以嚴刑可製。」所擬事條,皆切於時用。於是嚴督有司,捕得盜賊甚眾,皆杖殺之。其亡入他境者,揣知所向,選捕盜官及弓兵,密授方略,示以賞罰,使追捕之,南至漢、江,二千餘里,悉皆就擒,無得免者。由是東方群盜屏息。平陰縣女子劉金蓮,假妖術以惑眾,所至官為建立神堂,愚民皆奔走奉事之,天祥謂同僚曰:「此婦以神怪惑眾,聲勢如此,若復有狡獪之人輔翼之,仿漢張角、晉孫恩之為,必成大害。」遂命捕係而杖於市,自此神聖屏息。天祥言山東宣慰司官冗宜罷,因劾奏其使貪暴不法,事格不行,遂以任滿辭去。
大德三年六月,遷河北河南廉訪使,以疾不起。人有冤抑,往往就天祥家求直,天祥以不在其位,卻去之。六年,升江南行台御史中丞,上章論征西南夷事,曰:
兵有不得已而不已者,亦有得已而不已者。惟能得已則已,可使兵力永強,以備不得已而不已之用,是之謂善用兵者也。去歲,行省右丞劉深遠征八百媳婦國,此乃得已而不已之兵也。彼荒裔小邦,遠在雲南之西南又數千里,其地為僻陋無用之地,人皆頑愚無知。取之不足以為利,不取不足以為害。深欺上罔下,帥兵伐之,經過八番,縱橫自恣,恃其威力,虐害居民,中途變生,所在皆叛。深既不能制亂,反為亂眾所製,軍中乏糧,人自相食,計窮勢蹙,倉黃退走,土兵隨擊,以致大敗。深棄眾奔逃,僅以身免,喪兵十八九,棄地千餘里。朝廷再發陝西、河南、江西、湖廣四省諸軍,使劉二霸都總督,以圖收復叛地。湖北、湖南大起丁夫,運送軍糧,至播州交納,其正夫與擔負自己糧食者,通計二十餘萬。正當農時,興此大役,驅愁苦之人,往回數千里中,何事不有!或所負之米盡到,固為幸矣。然數万之軍,止仰今次一運之米,自此以後,又當如何? 」
比問西征敗卒及其將校,頗知西南遠夷之地,重山复嶺,陡澗深林,竹木叢茂,皆有長刺。軍行徑路在於其間,窄處僅容一人一騎,上如登天,下如入井,賊若乘險邀擊,我軍雖眾,亦難施為也。又其毒霧煙瘴之氣,皆能傷人,群蠻既知大軍將至,若皆清野遠遁,阻其要害,以老我師,或進不得前,旁無所掠,士卒飢餒,疫病死亡,將有不戰自困之勢,不可不為深慮也。且自征伐倭國、占城、交趾、爪哇、緬國以來,近三十年,未嘗見有尺土一民內屬之益,計其所費錢財,死損軍數,可勝言哉!去歲西征,及今此舉,亦復何異。前鑑不遠,非難見也。軍勞民擾,未見休期,只深一人,是其禍本。又聞八番羅國之人,向為征西之軍擾害,捐棄生業,相繼逃叛,怨深入於骨髓,皆欲得其肉而分食之。人心皆惡,天意亦憎,惟須上承天意,下順人心,早正深之罪,續下明詔,示彼一方以聖朝數十年撫養之恩,仍諭今再無遠征之役。以此招之,自有相續歸順之日,使其官民上下,皆知未須遠勞王師,與區區小丑爭一旦之勝負也。昔大舜退師而苗氏格,充國緩戰而羌眾安,事載經傳,為萬世法。
為今之計,宜且駐兵近境,使其水路遠近得通,或用鹽引茶引,或用實鈔,多增米價,和市軍糧。但法令嚴明,官不失信,可使米船蔽江而上,軍自足食,民亦不擾,內安根本,外固邊陲。以我之鎮靜,禦彼之猖狂,布恩以柔其心,畜威以制其力,期之以久,漸次服之。此王者之師,萬全之利也。若謂業已如此,欲罷不能,亦當慮其關係之大,審詳成敗,算定而行。彼溪洞諸蠻,各有種類,今之相聚者,皆烏合之徒,必無久能同心敵我之理。但急之則相救,緩之則相疑,以計使之互相讎怨,待彼有可乘之隙,我有可動之時,徐命諸軍數道俱進。服從者恩之以仁,拒敵者威之以武,恩威相濟,功乃易成。若捨恩任威,以蹈深之覆轍,恐他日之患,有甚於今日也。
不報,遂謝病去。七年,召拜集賢大學士,商議中書省事。八月,地震,河東尤甚,詔問弭災之道。天祥上章,極言陰陽不和,天地不位,皆人事失宜所致。執政者以其言切直,抑不以聞。
天祥自被召還京,至是且一歲,未嘗得見言事,輸忠無地,常鬱鬱不自釋,又不欲苟糜禀祿,八年正月,移疾謝去。至通州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