Stratagems of the Warring States 戰國策
卷十八 趙一 Chapter 18: Zhao I
Click on any word to see more details.
〈鮑本趙 初分晉,得趙國。北有信都、真定、常山、中山,又得涿郡之高陽鄚州鄉。東有廣平、鉅鹿、清河、河間、渤海之東平、舒、中邑、文安、束州、成平、章武河以北。南至浮水、繁陽、內黃、斥丘。西有太原、定原、上黨。〉知伯從韓魏兵以攻趙
知伯從韓、魏兵〈鮑本二國兵從之。〉以攻趙,圍晉陽而水之,城下〈鮑本「下」作「之」。○ 補曰:疑衍,或是「之」字。〉不沉者三板。郤疵〈姚本元和姓篡,郤,己姓,青陽氏之後,趙有郤疵。 鮑本晉人。補曰:郤,刺黎反,孫本作「郗」,說文作「絺」。〉謂知伯曰:「韓、魏之君必反矣。」知伯曰「何以知之?」郗疵曰:「以其人事知之。夫〈鮑本「夫」作「矣」。○ 一本作「夫」,「夫」當屬下句。〉從韓、魏之兵〈鮑本「兵」作「君」。○〉而攻趙,趙亡,難必及韓、魏矣。今約勝趙〈姚本四本無「勝趙」二字。〉而三分其地。今城不沒者三板,臼灶生蛙,人馬相食,城降有日,而韓、魏之君無憙〈鮑本「憙」作「喜」。○〉志而有憂色,是非反如〈鮑本補曰:猶而。〉何也?」
明日,知伯以告韓、魏之君曰:「郤疵言君之且反也。」韓、魏之君曰:「夫勝趙而三分其地,城今且將拔矣。夫三〈姚本錢、劉作「二」。 鮑本「三」作「二」。○〉家雖愚,〈鮑本補曰:「愚」下恐當有「必」字。 札記丕烈案:吳說未是。〉不棄美利於前,背信盟之約,而為危難不可成之事,其勢可見也。是疵為趙計矣,使君疑二主之心,〈鮑本二主自稱曰「主」,亦非當時語。〉而解〈鮑本「解」,「懈」同。〉於攻趙也。今君聽讒臣之言,而離二主之交,為君惜之。」趨而出。郤疵謂知伯曰:「君又何以疵言告韓、魏之君為?」知伯曰:「子安知之?」對曰:「韓、魏之君視疵端而趨疾。」〈鮑本視端,畏之;趨疾,避之。恐疵要之與見知伯而辭屈也。〉
郤疵知其言之不聽,請使於齊,知伯遣之。韓、魏之君果反矣。〈鮑本彪謂:智伯至是,眩於得而不顧其禍,殆天奪其魄者。至以謀人之言,質人以反,夫非狂昏癡瞢,孰肯自承其反哉?〉
知伯帥趙韓魏而伐范中行氏
知伯帥趙、韓、魏而伐范中行氏,〈鮑本補曰:范氏,士會之後。荀林父將中行,後因以官為氏。〉滅之。休數年,使人請地於韓。韓康子欲勿與,段䂓〈鮑本韓人。晉舊姓,故魏亦有。補曰:姓譜,段,鄭共叔段之後。〉諫曰:「不可。夫知伯之為人也,好利而鷙〈鮑本鷙,殺鳥也,喻其殘忍。〉復,〈姚本四本只作「復」,劉作「愎」。 鮑本補曰:韓子作「鷙愎」。〉來請地不與,必加兵於韓矣。君其與之。與之〈鮑本「與之」不重。○ 札記丕烈案:韓子復有。〉彼狃,〈鮑本狃,犬性驕也。補曰:狃,習也。〉又將請地於他國,他國不聽,必鄉之以兵;然則韓可以免於患難,而待事之變。」康子曰:「善。」使使者致萬家之邑一於知伯。知伯說,又使人請地於魏,魏宣〈鮑本「宣」作「桓」。○ 補曰:韓子、說苑亦並作「宣」,恐「桓」字訛,下同。〉子欲勿與。趙葭〈鮑本魏人,亦晉舊姓。〉諫曰:「彼請地於韓,韓與之。請地於魏,魏弗與,則是魏內自強,而外怒知伯也。然則其錯兵於魏必矣!不如與之。」宣子曰:「諾。」因使人致萬家之邑一於知伯。知伯說,又使人之趙,請蔡、〈鮑本「蔡」作「藺」。○ 蔡非趙地,皋狼屬西河。補曰:恐名偶同。漢志,西河郡有皋狼縣,又有藺縣。或「藺」字訛。 札記丕烈案:韓子作「蔡」。〉皋狼之地;趙襄子弗與。知伯因〈鮑本無「因」字。○ 札記丕烈案:韓子有。〉陰結韓、魏,將以伐趙。
趙〈姚本曾、錢無「趙」字。〉襄子召張孟談而告之曰:「夫知伯之為人,陽親而陰疏,〈鮑本他日陰疏,今則顯矣。〉三使韓、魏,而寡人弗與焉,其移兵寡人必矣。今吾安居而可?」張孟談曰:「夫董閼安于,簡主〈鮑本「主」作「子」。○ 補曰:一本作「主」。 札記丕烈案:韓子作「主」。〉之才臣也,世治晉陽,而尹澤〈鮑本「尹」作「君」。○ 君澤,趙臣,繼安于者。補曰:大事記,晉陽,漢太原郡所治,龍山在西北,晉水所出。一本「尹澤」。大事記謂「澤」字誤,韓子、國語作「尹鐸」。 札記丕烈案:「澤」、「鐸」同字耳。〉循〈姚本曾、錢皆作「修」。〉之,其餘政教猶存,君其定居晉陽。」君〈鮑本君,謂襄子。〉曰:「諾。」乃使延陵王〈鮑本「王」作「君」。○ 此襄子臣,不得稱王。「王」當作「生」。正曰:韓子云,趙襄子召延陵生令將云云。浚儀王氏謂鮑失考。 札記今本「王」作「君」,乃誤涉鮑也。〉將車騎先之晉陽,君因從之。至,行城郭,案〈鮑本「案」,「按」同。行也。〉府庫,視倉廩,召張孟談曰:「吾城郭之完,府庫足用,倉廩實矣,無矢奈何?」張孟談曰:「臣聞董子之治晉陽也,公宮之垣,〈鮑本垣,牆也。〉皆以狄蒿苫楚廧之,〈鮑本「狄」作「荻」。○ 荻,萑葦屬。爾雅「蕭荻」注,即蒿。又蘩醜,秋為蒿。苫,蓋也。楚,荊也。以是為牆。「廧」,「牆」同。 札記今本「苫」作「楛」,「之」下有「有楛」二字。丕烈案:韓子作「皆以荻蒿楛楚牆之,有楛高至于丈」。此「苫」字當作「苦」,即韓子之「楛」字。韓子「有楛」二字依此,策文當衍。今本反依之添入,誤也。〉其高至丈餘,君發而用之。」於是發而試之,其堅則箘簬〈鮑本補曰:箘,音窘。簬,即簵,見禹貢。〉之勁不能過也。君曰:「足〈鮑本「足」上有「矢」字。○ 札記丕烈案:韓子作「吾箭已足矣」。〉矣,吾銅少若何?」張孟談曰:「臣聞董子之治晉陽也,公宮之室,皆以鍊銅為柱質,〈鮑本質,礎也。〉請發而用之,則有餘銅矣。」君曰:「善。」號令以定,備守以具。
三國之兵乘晉陽城,遂戰。三月不能拔,因舒軍而圍之,決晉水而灌之。圍晉陽三年,城中巢居而處,懸釜而炊,財食將盡,士卒病羸。襄子謂張孟談曰:「糧食匱,城〈鮑本「城」作「財」。○ 札記丕烈案:韓子作「財」。〉力盡,士大夫病,吾不能守矣。欲以城下,〈鮑本謂將降。〉何如?」張孟談曰:「臣聞之,亡不能存,危不能安,則無為貴知士也。君釋此計,勿復言也。臣請見韓、魏之君。」襄子曰:「諾。」
張孟談於是陰見韓、魏之君曰:「臣聞脣亡則齒寒,今知伯帥二國之君伐趙,趙將亡矣,亡則二君為之次矣。」二君曰:「我知其然。夫知伯為人也,麁中〈鮑本「麁」作「麤」。○ 「麤」,「粗」同,疏也。正曰:相厲少仁愛。 札記丕烈案:韓子作「麤」。〉而少親,我謀未遂而知,則其禍必至,為之奈何?」張孟談曰:「謀出二君之口,入臣之耳,人莫之知也。」二君即與張孟談陰約三軍,與之期曰,〈鮑本無「曰」字,補「日」字。○ 札記丕烈案:韓子有,作「日」。〉夜,〈鮑本曰既夜。〉遣入晉陽。張孟談以報襄子,襄子再拜之。
張孟談因朝〈鮑本兵交,使在其間,胡得朝之?〉知伯而出,遇知過〈姚本一云「知果」。 鮑本「過」,一作「果」,智伯之族。補曰:晉語,「智宣子將以瑤為後,知果曰:『不如宵也。』弗聽」。知果,別族,於太史為輔氏。通鑑取此,與策先後不同。〉轅門之外。〈鮑本以車為門,而轅外向。〉知過入見知伯曰:「二主殆將有變。」君〈鮑本君,智伯。〉曰:「何如?」對曰:「臣遇張孟談於轅門之外,其志矜,其行高。」知伯曰:「不然。吾與二主約謹矣,破趙三分其地,寡人所親之,〈鮑本言親與二國約。〉必不欺也。子釋之,勿出於口。」知過出見二主,入說知伯曰:「二主色動而意變,必背君,不如令殺之。」知伯曰:「兵箸〈鮑本箸,言附其城。〉晉陽三年矣,旦暮當拔之〈鮑本無「之」字。○ 札記丕烈案:韓子有。〉而饗其利,乃有他心?不可,子慎勿復言。」知過曰:「不殺則遂親之。」知伯曰:「親之奈何?」知過曰:「魏宣子之謀臣曰趙葭,康子之〈鮑本「宣」上有「桓」字,「康」上補「韓」字。○ 補曰:恐缺「韓」字。 札記丕烈案:韓子有。〉謀臣曰段䂓,〈鮑本二謚皆非當時語。〉是皆能移其君之計。君其與二君約,破趙則封二子者各萬家之縣一,如是則二主之心可不變,而君得其所欲矣。」知伯曰:「破趙而三分其地,又封二子者各萬家之縣一,則吾所得者少,不可。」知過見君之不用也,言之不聽,出,更其姓為輔氏,遂去不見。
張孟談聞之,入見襄子曰:「臣遇知過於轅門之外,其視有疑臣之心,入見知伯,出更其姓。〈鮑本恐智伯以過之去之決,有感動矣。〉今暮不擊,必後之矣。」襄子曰:「諾。」使張孟談見韓、魏之君曰:〈鮑本「曰」作「日」。○ 札記丕烈案:韓子作「至於期日之夜」。〉「夜期殺守堤之吏,而決水灌知伯軍。」知伯軍〈鮑本原無「軍」字,補「軍」字。○ 札記丕烈案:韓子有。〉救水而亂,韓、魏翼而擊之,〈鮑本左右夾擊。〉襄子將卒犯其前,大敗知伯軍而禽知伯。
知伯身死,國亡地分,為天下笑,此貪欲無厭也。夫不聽知過,亦所以亡也。知氏盡滅,唯輔氏存焉。〈鮑本彪謂:段䂓之策,智伯、智過之察,孟談皆如在其目中,可謂明也已矣。此一時三晉、智氏皆有士,三晉之應之如響,智氏獨不用之而亡,則士豈非天下之重寶乎?雖然,水灌晉陽,城之不沈者三板,於此時,使智伯殺韓、魏之君,亦難聽矣。其次,欲其分封二子,是豈不可為與?智伯惟沒於利,故昏於智,故孟子之說曰,「何必曰利」?〉
張孟談既固趙宗
張孟談〈鮑本補曰:「談」,史作「同」,太史公避父諱也。〉既固趙宗,廣〈鮑本「廣」作「廟」。○ 補曰:一本「廟」作「廣」,是。〉封疆,發五百,〈鮑本「百」作「霸」。○ 下同。伯業不振,今復發之。補曰:即「伯」,古通。〉乃稱簡之塗〈鮑本稱者,舉其說也。此士國地君之御。 札記丕烈案:此策文多不可通,當闕。〉以告襄子曰:「昔者,前國地君之御〈鮑本國地猶武安之類,御則之塗。〉有之曰:『五百之所以致天下者,約〈鮑本約者,自斷之辭。〉兩〈鮑本衍「兩」字。補曰:恐字有誤。 札記今本無「兩」字,乃誤涉鮑也。〉主勢能制臣,無令臣能制主。故貴為列侯者,不令在相位,自將軍以上,不為近大夫。』今臣之名顯而身尊,權重而眾服,臣願捐〈鮑本「捐」作「損」。○ 補曰:一本作「捐」。〉功名去權勢以離眾。」襄子恨然曰:「何哉?吾聞輔主者名顯,功大者身尊,任國者權重,信忠在己而眾服焉。此先聖之所以集國家,安社稷乎!〈姚本劉改作「也」。〉子何為然?」張孟談對曰:「君之所言,成功之美也。臣之所謂,持國之道也。臣觀成事,聞往古,天下之美同,〈鮑本有美而同,必相嫉。〉臣主之權均之〈鮑本補曰:外記「之」作「而」。 札記丕烈案:此外記改耳。〉能美,未之有也。前事之不忘,後事之師。君若弗圖,則臣力不足。」愴然有決〈鮑本雖欲決去,而猶愴然,明不得已也。一說,決,猶別。〉色。襄子去之。臥三日,使人謂之曰:「晉陽之政,臣下不使者〈鮑本不為國用。〉何如?」〈札記今本「何如」誤「如何」。〉對曰:「死僇。」〈鮑本「僇」,「戮」同。〉張孟談曰:「左司馬〈鮑本失其名。〉見使於國家,安社稷,不避其死,以成其忠,君其行之。」〈鮑本行,猶用也,疑當作「任」。補曰:左司馬,恐孟談自謂之辭。行之者,許之,僇之,推□也。〉君曰:「子從事。」乃許之。〈鮑本使談自從其所欲之事,以其薦賢自代,故許其去。〉張孟談〈鮑本此下著書者美之也。〉便厚以便名,〈鮑本便,安。厚,重也。去權所以安其重,損名所以安其名。〉納地釋事以去權尊,而耕於負親之丘。〈鮑本趙地,缺。〉故曰,賢人之行,明主之政也。〈鮑本此美襄子。〉
耕三年,韓、魏、齊、燕〈鮑本「燕」作「楚」。○ 補曰:下文有楚無燕,必有一誤。〉負親以謀趙,〈鮑本言五國昔約親,今背之。正曰:上言「負親之丘」,不應此義頓異。恐「負親」字衍,或上有缺文。〉襄子往見張孟談而告之曰:「昔者知氏之地,趙氏分則多十城,復來,〈鮑本言分地多自與,韓、魏嘗以為言矣,今復來也。正曰:「復來」字恐舛誤在上。當云「而今諸侯復來」,句似順。〉而今諸侯孰〈鮑本衍「孰」字。補曰:孰為我謀。 札記今本無「孰」字,乃誤涉鮑也。〉謀我,為之奈何?」張孟談曰:「君其負劍而御臣以之國,〈鮑本君自為御。〉舍臣於廟,授吏大夫,〈鮑本授談之吏以為大夫,示尊顯之也。〉臣試計之。」君曰:「諾。」張孟談乃行,其妻之楚,〈鮑本使妻之楚。〉長子之韓,次子之魏,少子之齊。四國疑而謀敗。〈鮑本談,趙之謀臣,而其妻子分適四國,故四國更相疑,以為厚趙也。〉 〈鮑本彪謂:孟談,有道之士也。國有危難,不顧萬死,出入行陣,以就其謀,功成事遂,則委而去之。已去而復出,以銷國家之難。非有道,孰能出處語默若是之裕哉?范蠡始終之際賢矣,方之孟談猶一間也。正曰:孟談可謂謀智之士,有道則未也。〉
晉畢陽之孫豫讓[1]
晉畢陽〈鮑本畢萬之後。正曰:無明據。晉語,伯宗索士庇州犁,得畢陽。及欒弗忌之難,諸大夫害伯宗,畢陽實送州犁于荊。讓乃其孫,義烈有自來矣。〉之孫豫讓,始事范中行氏而不說,去而就知伯,知伯寵之。及三晉分知氏,趙襄子最怨知伯,而將其頭以為飲器。〈鮑本補曰:史,漆其頭。說苑,異日智伯與襄子飲,而灌襄子之首,後敗智伯,漆其首為飲器。索隱云,案大宛傳,匈奴以月氏王頭為飲器。裴氏引韋昭云「稗榼也」,晉灼曰「虎子也」,皆非。稗榼所以盛酒,非用飲者。皆以韓子、呂氏春秋并云「漆智伯頭以為飲器」故也。〉豫讓遁逃山中,曰:「嗟乎!士為知己者死,女為悅己者容。〈鮑本修其容色。補曰:司馬子長用此語,「死」作「用」。〉吾其報知氏之讎矣。」乃變姓名,為刑人,入宮塗厠,欲以刺襄子。襄子如厠,心動,執問塗者,則豫讓也。刃其扞,〈姚本曾本作「〈扌午〉」。 鮑本「扞」,「銲」同。集韻,矛鐏謂之銲。刃,施刃其端。〉曰:「欲為知伯報讎!」左右欲殺之。趙襄子曰:「彼義士也,吾謹避之耳。且知伯已死,無後,而其臣至為報讎,此天下之賢人也。」卒釋之。豫讓又漆身為厲,〈鮑本補曰:索隱曰,癩,惡瘡。凡漆有毒,近之多患疥腫,若癩病然。故讓以漆塗身,令若癩。「厲」、「癩」,聲近假借。〉滅鬚去眉,自刑以變其容,為乞人而往〈鮑本補曰:史作「行」。 札記丕烈案:史作「行乞於市」,與此策文多不同也。〉乞,其妻不識,曰:「狀貌不似吾夫,其音何類吾夫之甚也。」又吞炭為啞,變其音。其友謂之曰:「子之道甚難而無功,謂子有志則然矣,謂子智則否。以子之才,而善事襄子,襄子必近幸子;子之得近而行所欲,此甚易而功必成。」豫讓乃笑而應之曰:「是為先知報後知,為故君賊新君,大亂君臣之義者無〈鮑本補曰:「無」字下恐有缺字。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