History of Ming 《明史》
卷二百一十 列傳第九十八 桑喬 謝瑜 何維柏 徐學詩 厲汝進 王宗茂 周冕 趙錦 吳時來 張翀 董傳策 鄒應龍 林潤 Volume 210 Biographies 98: Sang Qiao, Xie Yu, He Weibai, Xu Xueshi, Li Rujin, Wang Zongmao, Zhou Mian, Zhao Jin, Wu Shilai, Zhang Chong, Dong Chuance, Zou Yinglong, Lin Run
桑喬,字子木,江都人。嘉靖十一年進士。十四年冬,由主事改御史,出按山西。所部頻寇躪,喬奏請盡蠲徭賦,厚恤死者家。參將葉宗等將萬人至荊家莊,陷賊伏中,大潰,賊遂深入。天城、陽和兩月間五遭寇。巡撫樊繼祖、總兵官魯綱以下,皆為喬劾,副將李懋及宗等六人並逮治。
十六年夏,雷震謹身殿,下詔求言。喬偕同官陳三事,略言營造兩宮山陵,多侵冒;吉囊恣橫,邊備積弛。而末言:「陛下遇災而懼,下詔修省。修省不外人事,人事無過擇官。尚書嚴嵩及林庭昂、張瓚、張雲皆上負國恩,下乖輿望,災變之來,由彼所致。」疏奏,四人皆乞罷。詔庭昂、雲致仕,留嵩、瓚如故。嵩再疏辨,且詆言者。給事中胡汝霖言:「大臣被論,引罪求退而已。嵩負穢行,召物議,逞辭奏辨,陰擠言官,無大臣體。」帝下詔戒飭如汝霖指。時嵩拜尚書甫半歲,方養交遊,揚聲譽,為進取地,舉朝猶未知其奸,喬獨首發之。
喬尋巡按畿輔,引疾。都御史王廷相以規避劾之,嵩因構其罪。逮下詔獄,廷杖,戍九江。居戍所二十六年而卒。隆慶初,贈恤如制。
胡汝霖,綿州人。由庶吉士除戶科給事中。二十年四月,九廟災。偕同官聶靜、御史李乘雲劾文武大臣救火緩慢者二十六人,嵩與焉。帝怒所劾不盡,下詔獄訊治,俱鐫級調外。汝霖得太平府經歷。既謫官,則請解於嵩,反附以進。累遷至右僉都御史,巡撫甘肅。及嵩敗,以嵩黨奪官。
謝瑜,字如卿,上虞人。嘉靖十一年進士。由南京御史改北。十九年正月,禮部尚書嚴嵩屢被彈劾求去,帝慰留。瑜言:「嵩矯飾浮詞,欺罔君上,箝制言官。且援明堂大禮、南巡盛事為解,而謂諸臣中無為陛下任事者,欲以激聖怒。奸狀顯然。」帝留疏不下。嵩奏辨,且言:「瑜擊臣不已,欲與朝廷爭勝」。帝於是切責瑜,而慰諭嵩甚至。居二歲,竟用嵩為相。
甫逾月,瑜疏言:「武廟盤遊佚樂,邊防宜壞而未甚壞。今聖明在上,邊防宜固而反大壞者,大臣謀國不忠,而陛下任用失也。自張瓚為中樞,掌兵而天下無兵,擇將而天下無將。說者謂瓚形貌魁梧,足稱福將。夫誠邊塵不聳,海宇晏然,謂之福可也。今瓚無功而恩蔭屢加,有罪而褫奪不及,此其福乃一身之福,非軍國之福也。昔舜誅四兇,萬世稱聖。今瓚與郭勛、嚴嵩、胡守中,聖世之四兇。陛下旬月間已誅其二,天下翕然稱聖,何不並此二兇,放之流之,以全帝舜之功也?大學士翟鑾起廢棄中,授以巡邊之寄,乃優遊曼衍,靡費供億。以盛苞苴者為才,獻淫樂者為敬,遂使邊軍益瘠,邊備更弛。行邊若此,將焉用之!故不清政本,天下必不治也。不易本兵,武功必不競也。」
疏入,留不下。嵩復疏辯,帝更慰諭,瑜復被譙讓。然是時帝雖響嵩,猶未深罪言者,嵩亦以初得政,未敢顯擠陷,故瑜得居職如故。未幾,假他事貶其官。又三載,大計,嵩密諷主者黜之。比疏上,令如貪酷例除名,瑜遂廢棄,終於家。
始瑜之為御史也,武定侯郭勛陳時政,極詆大小諸臣不足任,請復遣內侍出鎮守。詔從之。瑜抗章奏曰:「勛所論諸事,影響恍惚,而復設鎮守,則其本意所註也。勛交通內侍,代之營求,利他日重賄。其言:『官吏貪濁,由陛下無心腹耳目之人在四方』。又曰:『文武懷奸避事,許內臣劾奏,則奸貪自息』。果若勛言,則內臣用事莫如正德時,其為太平極治耶?陛下革鎮守內臣,誠聖明善政,而勛詆以偏私。在朝百官,孰非天子耳目?而勛詆以不足任。欲陛下盡疑天下士大夫,獨倚宦官為腹心耳目,臣不知勛視陛下為何如主?」會給事中朱隆禧亦以為言,勛奏始寢。瑜,隆慶初復官贈太仆少卿。
王曄,字韜孟,金壇人。嘉靖十四年進士。授吉安推官,召拜南京吏科給事中。二十年九月偕同官上言:「外寇陸梁,本兵張瓚及總督尚書樊繼祖、新遷侍郎費寀不堪重寄」。帝下其章於所司。居兩月,復劾瓚,因及禮部尚書嚴嵩、總督侍郎胡守中,與巨奸郭勛相結納。嵩所居第宅,則勛私人代營之。逾月,御史伊敏生、鄭蕓、陳策亦雲嵩居宅乃勛私人孫澐所居,澐籍沒,嵩第應在籍中。帝怒,奪敏生等俸一級。嵩不問,而守中竟由曄疏獲罪。明年秋,嵩入內閣。吏科都給事中沈良才、御史喻時等交章劾嵩。逾月,山西巡按童漢臣章上。又逾月,曄與同官陳塏、御史陳紹等章亦上。大指皆論嵩奸貪,而曄疏並及嵩子世蕃,語尤剴切,帝皆不省。嵩憾甚,未有以中也。久之,為山東僉事,給由入都,道病後期,嵩遂奪其官。曄在臺,嘗劾罷方面官三十九人,直聲甚著。比歸,環堵蕭然,數年卒。
伊敏生,上元人。鄭蕓、陳策,俱莆田人。敏生官至山東參政。策,臺州知府。蕓,終御史。
沈良才,泰州人。起家庶吉士,歷官至兵部侍郎。三十六年大計自陳,已調南京矣,嵩附批南京科道拾遺疏中,落其職。喻時,光山人。官至南京兵部侍郎。
童漢臣,錢塘人。由魏縣知縣入為御史。寇大入宣府、大同,總督樊繼祖等掩敗,三以捷聞。漢臣等劾之,得罪。其按山西,督諸將擊卻俺答之薄太原者,會方劾嵩,觸其怒。明年,漢臣與巡撫李玨覈上繼祖等失事狀。章下吏部。漢臣前劾嵩並劾吏部尚書許贊,贊亦憾漢臣。因言漢臣劾遲延,宜並論。嵩遂擬旨鐫玨一階留任,謫漢臣湖廣布政司都事。舉朝皆知為嵩所中,莫能救也。久之,為泉州知府。倭賊薄城,有保障功。終江西副使。
陳塏,余姚人。後為嵩斥罷。
何維柏,字喬仲,南海人。嘉靖十四年進士。選庶吉士,授御史。雷震謹身殿,維柏言四海困竭,所在流移,而所司議加賦,民不為盜不止。因請罷沙河行宮、金山功德寺工作,及安南問罪之師。帝頗嘉納。尋引疾歸。久之,起巡按福建。二十四年五月疏劾大學士嚴嵩奸貪罪,比之李林甫、盧杞。且言嵩進顧可學、盛端明修合方藥,邪媚要寵。帝震怒,遣官逮治。士民遮道號哭,維柏意氣自如。下詔獄,廷杖,除名。家居二十余年。隆慶改元,召復官,擢大理少卿。遷左僉都御史。疏請日禦便殿,召執政大臣謀政事,並擇大臣有才德者與講讀儒臣更番入直。宮中燕居,慎選謹厚內侍調護聖躬,俾遊處有常,幸禦有節。非隆冬盛寒,毋輟朝講。報聞。進左副都御史。母憂歸。萬歷初,還朝。歷吏部左、右侍郎,極論鬻官之害。御史劉臺劾大學士張居正,居正乞罷,維柏倡九卿留之。及居正遭父喪,詔吏部諭留。尚書張瀚叩維柏,維柏曰:「天經地義,何可廢也?」瀚從之而止。居正怒,取旨罷瀚,停維柏俸三月。旋出為南京禮部尚書。考察自陳,居正從中罷之。卒謚端恪。
徐學詩,字以言,上虞人。嘉靖二十三年進士。授刑部主事,歷郎中。二十九年,俺答薄京師。既退,詔廷臣陳制敵之策。諸臣多掇細事以應。學詩憤然曰:「大奸柄國,亂之本也。亂本不除,能攘外患哉?」即上疏言:
大學士嵩輔政十載,奸貪異甚。內結權貴,外比群小。文武遷除,率邀厚賄,致此輩掊克軍民,釀成寇患。國事至此,猶敢謬引佳兵不祥之說,以謾清問。近因都城有警,密輸財賄南還。大車數十乘,樓船十余艘,水陸載道,駭人耳目。又納奪職總兵官李鳳鳴二千金,使鎮薊州,受老廢總兵官郭琮三千金,使督漕運。諸如此比,難可悉數。舉朝莫不嘆憤,而無有一人敢牴牾者,誠以內外盤結,上下比周,積久勢成。而其子世蕃又兇狡成性,擅執父權。凡諸司奏請,必先白其父子,然後敢聞於陛下。陛下亦安得而盡悉之乎?
蓋嵩權力足以假手下石,機械足以先發制人,勢利足以廣交自固,文詞便給足以掩罪飾非。而精悍警敏,揣摩巧中,足以趨利避害;彌縫缺失,私交密惠,令色脂言,又足以結人歡心,箝人口舌。故前後論嵩者,嵩雖不能顯禍之於正言之時,莫不假事托人陰中之於遷除考察之際。如前給事中王曄、陳塏,御史謝瑜、童漢臣輩,於時亦蒙寬宥,而今皆安在哉?陛下誠罷嵩父子,別簡忠良代之,外患自無不寧矣。
帝覽奏,頗感動。方士陶仲文密言嵩孤立盡忠,學詩特為所私修隙耳。帝於是發怒,下之詔獄。嵩不自安,求去,帝優詔慰諭。嵩疏謝,佯為世蕃乞回籍,帝亦不許。學詩竟削籍。先劾嵩者葉經、謝瑜、陳紹與學詩皆同里,時稱「上虞四諫」。隆慶初,起學詩南京通政參議。未之官,卒。贈大理少卿。
初,學詩族兄應豐以善書擢中書舍人,供事無逸殿,悉嵩所為。嵩疑學詩疏出應豐指,會考察,屬吏部斥之。應豐詣迎和門辭,特旨留用,嵩恚益甚。居數年以誤寫科書譖於帝,竟杖殺之。
葉經,字叔明。嘉靖十一年進士。除常州推官,擢御史。嵩為禮部,交城王府輔國將軍表柙謀襲郡王爵,秦府永壽王庶子惟燱與嫡孫懷墡爭襲,皆重賄嵩,嵩許之。二十年八月,經指其事劾嵩。嵩懼甚,力彌縫,且疏辯。帝乃付襲爵事於廷議,而置嵩不問。嵩由是憾經。又二年,經按山東監鄉試。試錄上,嵩指發策語為誹謗,激帝怒。廷杖經八十,斥為民。創重,卒。提調布政使陳儒及參政張臬,副使談愷、潘恩,皆謫邊方典史,由嵩報復也。穆宗即位,贈經光祿少卿,任一子官。
陳紹終韶州知府。
厲汝進,字子修,灤州人。嘉靖十一年進士。授池州推官,征拜吏科給事中。湖廣巡撫陸傑以顯陵工成,召為工部等郎。汝進言傑素犯清議,不宜佐司空,並劾尚書甘為霖、樊繼祖不職。不納。三遷至戶科都給事中。戶部尚書王杲下獄,汝進與同官海寧查秉彜、馬平徐養正、巴縣劉起宗、章丘劉祿合疏言:「兩淮副使張祿遣使入都,廣通結納。如太常少卿嚴世蕃、府丞胡奎等,皆承賂受囑有證。世蕃竊弄父權,嗜賄張焰。」詞連倉場尚書王暐。嵩上疏自理,且求援於中官以激帝怒。帝責其代杲解釋,命廷杖汝進八十,余六十,並謫雲南、廣西典史。明年,嵩復假考察,奪汝進職。隆慶初,起故官。未至京,卒。
秉彜由黃州推官歷戶科左給事中。數建白時事。終順天府尹。養正以庶吉士歷戶科右給事中。隆慶中,官至南京工部尚書。
起宗初除衢州推官。召為戶科給事中。延綏幾饑,請帑金振救。終遼東苑馬寺卿。祿以行人司擢戶科給事。謫後,自免歸。
王宗茂,字時育,京山人。父橋,廣東布政使。從父格,太仆卿。宗茂登嘉靖二十六年進士,授行人。三十一年擢南京御史。時先後劾嚴嵩者皆得禍,沈煉至謫佃保安。中外懾其威,益箝口。宗茂積不平,甫拜官三月,上疏曰:
嵩本邪諂之徒,寡廉鮮恥。久持國柄,作福作威。薄海內外,罔不怨恨。如吏、兵二部每選,請屬二十人,人索賄數百金,任自擇善地。致文武將吏盡出其門。此嵩負國之罪一也。
任私人萬寀為考功郎。凡外官遷擢,不察其行能,不計其資歷,唯賄是問。致端方之士不得為國家用。此嵩負國之罪二也。
往歲遭人論劾,潛輸家資南返,輦載珍寶,不可數計。金銀人物,多高二三尺者。下至溺器,亦金銀為之。不知陛下宮中亦有此器否耶?此嵩負國之罪三也。
廣布良田,遍於江西數郡。又於府第之後積石為大坎,實以金銀珍玩,為子孫百世計。而國計民瘼,一不措懷。此嵩負國之罪四也。
畜家奴五百余人,往來京邸。所至騷擾驛傳,虐害居民,長吏皆怨怒而不敢言。此嵩負國之罪五也。
陛下所食大官之饌不數品,而嵩則窮極珍錯。殊方異產,莫不畢致。是九州萬國之待嵩有甚於陛下。此嵩負國之罪六也。
往歲寇迫京畿,正上下憂懼之日,而嵩貪肆益甚。致民俗歌謠,遍於京師,達於沙漠。海內百姓,莫不祝天以冀其早亡,嵩尚恬不知止。此嵩負國之罪七也。
募朝士為幹兒義子至三十余輩。若尹耕、梁紹儒,早已敗露。此輩實衣冠之盜,而皆為之爪牙,助其虐焰,致朝廷恩威不出於陛下。此嵩負國之罪八也。
夫天下之所恃以為安者,財也,兵也。不才之文吏,以賂而出其門,則必剝民之財,去百而求千,去千而求萬,民奈何不困?不才之武將以賂而出其門,則必克軍之餉,或缺伍而不補,或逾期而不發,兵奈何不疲?邇者,四方地震,其占為臣下專權。試問今日之專權者,寧有出於嵩右乎?陛下之帑藏不足支諸邊一年之費,而嵩所蓄積可贍儲數年。與其開賣官鬻爵之令以助邊,盍去此蠹國害民之賊,籍其家以紓患也?臣見數年以來,凡論嵩者不死於廷杖,則役於邊塞。臣亦有身家,寧不致惜,而敢犯九重之怒,攖權相之鋒哉?誠念世受國恩,不忍見祖宗天下壞於賊嵩之手也。
疏至,通政司趙文華密以示嵩,留數日始上,由是嵩得預為地。遂以誣詆大臣,謫平陽縣丞。
方宗茂上疏,自謂必死。及得貶,恬然出都。到官半歲,以母憂歸。嵩無以釋憾,奪其父橋官。橋竟憤悒卒。嵩罷相之日,宗茂亦卒。隆慶初,贈光祿少卿。
周冕,資縣人。嘉靖二十年進士。授太常博士,擢貴州道試御史。重建太廟成,奉安神主,帝將遣官代祭。御史鄢懋卿言其不可。帝怒,降手詔數百言諭廷臣,且言更有協君取譽者,必罪不宥。舉朝悚息,無敢復言,冕獨抗章爭之。帝震怒,立下冕詔獄搒掠。終以其言直,釋還職。是時太子生十一年矣,猶未出閣講學。冕極言教諭不可緩,請早降綸言,慎選侍從。帝又大怒,謫雲南通海縣典史。冕雖遠竄,意慷慨無所屈。
數遷至武選郎中。楊繼盛劾嚴嵩及嚴效忠冒功事,語侵歐陽必進。必進奏辯,章下兵部。冕上言:
臣奉詔檢得二十七年通政司狀,效忠年十六,因武會試未第,咨兩廣軍門聽用。已而必進及總兵官陳圭奏黎賊平,遣效忠報捷,授錦衣試所鎮撫。未逾月,嚴鵠言兄效忠曾斬首七級,並功加賞,應得署副千戶。今效忠身抱痼疾,鵠請代職。臣心疑其偽,方將核實以聞。嵩子世蕃乃自創一槁付臣,屬臣依違題覆。臣觀其槁,率誕謾舛戾,請得一一折之。
如效忠曾中武舉,何初無本籍起送文牒,今又稱民人,而不言武舉?如效忠果鵠之兄,世蕃之子,則世蕃數子俱幼,未有名效忠者。如效忠果斬首七級,則當時狀稱年止十六,豈能赴戰?何軍門諸將俱未聞斬獲功,獨宰相一孫乃驍勇冠三軍?如曰效忠對敵,脛臂受創,計臨陣及差委,相去未一月,何以萬里軍情即能馳報?如曰效忠到京以創甚疾故,何以鵠代職之日,止告不能受職?如曰效忠鎮撫當代,則奏捷功止及身,例無傳襲。如曰效忠功當並論,例先奏請,何止用通狀,而逼令司官奉行?
臣悉心廉訪,初未有名效忠者赴軍門聽用,鵠亦非效忠親弟。其姓名乃詭設,首級亦要買,而非有纖毫實跡也。必進既嵩鄉曲,圭又世蕃姻親,依阿朋比,共為欺罔。臣如不言,陛下何從知其奸?且自累朝以來,未聞有宰相之子孫送軍門報效者。今嵩不唯咨送軍門,而且詭托名姓,破壞祖宗之制,彼蔣應奎、唐國相輩何怪其效尤耶?臣職守攸關,義不敢隱,乞特賜究正,使天下曉然知朝廷有不可幸之功、不可犯之法。臣雖得罪,死無所恨。
疏奏,直聲震朝廷。嵩父子大懼,力事彌縫。帝責冕報復,下詔獄拷訊,斥為民。冕既得罪,而尚書覆奏如世蕃指矣。隆慶初,錄先朝直臣,起冕太仆少卿。遭母憂,未任,卒。
趙錦,字元樸,余姚人。嘉靖二十三年進士。授江陰知縣,征授南京御史。江洋有警,議設總兵官於鎮江。錦言:「小寇剽掠,不足煩重兵。」帝乃罷之。已,疏言:「淮兗數百里,民多流傭,乞寬租徭,簡廷臣督有司拊循。」報可。軍興,民輸粟馬,得官錦衣,錦極陳不可。尋清軍雲南。
三十二年元旦,日食。錦以為權奸亂政之應,馳疏劾嚴嵩罪。其略曰:
臣伏見日食元旦,變異非常。又山東、徐、淮仍歲大水,四方頻地震,災不虛生。昔太祖高皇帝罷丞相,散其權於諸司,為後世慮至深遠矣。今之內閣,無宰相之名,而有其實,非高皇帝本意。頃夏言以貪暴之資,恣睢其間。今大學士嵩又以佞奸之雄,繼之怙寵張威,竊權縱欲,事無鉅細,罔不自專。人有違忤,必中以禍,百司望風惕息。天下事未聞朝廷,先以聞政府。白事之官,班候於其門;請求之賂,幅輳於其室。銓司黜陟,本兵用舍,莫不承意指。邊臣失事,率朘削軍資納賕嵩所,無功可以受賞,有罪可以逭誅。至宗藩勛戚之襲封,文武大臣之贈謚,其遲速予奪,一視賂之厚薄。以至希寵幹進之徒,妄自貶損。稱號不倫,廉恥掃地,有臣所不忍言者。
陛下天縱聖神,乾綱獨運,自以予奪由宸斷,題覆在諸司,閣臣擬旨取裁而已。諸司奏稿,並承命於嵩,陛下安得知之?今言誅,而嵩得播惡者,言剛暴而疏淺,惡易見,嵩柔佞而機深,惡難知也。嵩窺伺逢迎之巧,似乎忠勤,諂諛側媚之態,似乎恭順。引植私人,布列要地,伺諸臣之動靜,而先發以制之,故敗露者少。厚賂左右親信之人,凡陛下動靜意向,無不先得,故稱旨者多。或伺聖意所註,因而行之以成其私;或乘事機所會,從而鼓之以肆其毒。使陛下思之,則其端本發於朝廷;使天下指之,則其事不由於政府。幸而洞察於聖心,則諸司代嵩受其罰;不幸而遂傳於後世,則陛下代嵩受其愆。陛下豈誠以嵩為賢邪?自嵩輔政以來,惟恩怨是酬,惟貨賄是斂。群臣憚陰中之禍,而忠言不敢直陳;四方習貪墨之風,而閭閻日以愁困。
頃自庚戌之後,外寇陸梁。陛下嘗募天下之武勇以足兵,竭天下之財力以給餉,搜天下之遺逸以任將,行不次之賞,施莫測之威,以風示內外矣。而封疆之臣卒未有為陛下寬宵旰憂者。蓋緣權臣行私,將吏風靡,以掊克為務,以營競為能。致朝廷之上,用者不賢,賢者不用;賞不當功,罰不當罪。陛下欲致太平,則群臣不足承德於左右;欲遏戎寇,則將士不足禦侮於邊疆。財用已