History of Song 宋史
卷三百七十七 列傳第一百三十六 向子諲 陳規 季陵 盧知原 陳桷 李璆 李朴 王庠 王衣 Volume 377 Biographies 136: Xiang ZiYin, Chen Gui, Ji Ling, Lu Zhiyuan, Chen Jue, Li Qiu, Li Pu, Wang Xiang, Wang Yi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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向子諲向子諲,字伯恭,臨江人,敏中玄孫,欽聖憲肅皇后再從侄也。元符三年,以后復辟恩,補假承奉郎,三遷知開封府咸平縣。豪民席勢犯法,獄具上,尹盛章方以獄空覬賞,卻不受,子諲以聞,詔許自論決,章大怒,劾以他事勒停。
宣和初,復官,除江淮發運司主管文字。淮南仍歲旱,漕不通,有欲浚河與江、淮平者,內侍主其議,無敢可否,發運司檄子諲行。子諲言:「自江至淮數百里,河高江、淮數丈,而欲浚之使平,決不可。曩有司三日一啟閘,復作澳儲水,故水不乏。比年行直達之法,加以應奉往來,啟閉無節,堰閘率不存。今復故制,嚴禁約,則無患。」使者用其言,漕復通,進秩一等。召對,除淮南轉運判官。以戶部奏諸路起發上供不及數,降一官。
七年,入為右司員外郎,不就,以直秘閣為京畿轉運副使,尋兼發運副使。建炎元年,金人犯亳州,子諲自勤王所,以書遺金人,言兵勢逆順,令退保河外。金人遽以亳、宋等州守禦所牒報之,約日索戰,語極不遜,諸道兵畏縮不進。時康王次濟州,子諲遣進士李植獻金帛及本司錢穀之在濟州者,以助軍費。張邦昌僭位,遣人持敕書往廬州,問其家安否,子諲檄郡守馮詢、提舉范仲使拘之,以俟王命。邦昌又使其甥劉達齎手書來,子諲不啟封焚之,械繫達於獄。遣子澹請康王率諸將渡河,出其不意以救二帝;遣將王儀統勤王兵至城下。
遷直龍圖閣、江淮發運副使。子諲言:「去歲劉順奉淵聖蠟詔,命監司帥守募兵勤王,臣即鏤板遍檄所部,而六路之間漠無應者;間有團結起發者,類如兒戲,姑以避責而已。惟淮東一路,臣親率諸司,粗成紀律。然諸司猶有占吝錢物,莫肯供億,殊不念君父幽處圍城之中,臣當時恨無利刃以加其頸。今京城失守,二帝播遷,儻賞罰不行,恐金人再為邊患,陛下復欲起天下之兵,而諸路翫習故常,恬不知畏,將何恃以濟艱難哉?願明詔大臣,按劾諸路監司向承蠟詔廢格不勤王,及名為勤王而稽緩者,悉加顯黜。」命諸路提刑司究實以聞。九月,子諲罷,以素為李綱所善,故黃潛善斥之。
明年,知襲慶府,道梗不能赴。初,邦昌為平章軍國事,子諲乞致仕避之,坐言者降三官,起復知潭州。禁卒為亂,縱火掠市,出瀏陽縣,子諲遣通判孟彥卿等追及攸縣平之。
金人破江西,移兵湖南,子諲聞警報,率軍民以死守。宗室成忠郎聿之隸東壁,子諲巡城,顧謂曰:「君宗室,不可效此曹苟簡。」聿之感激流涕。金人圍八日,登城縱火,子諲率官吏奪南楚門遁,城陷。坐敵至失守落職罷。轉運副使賈收言子諲督兵巷戰,又收潰卒復入治事,帝亦以子諲與他守臣望風遁者殊科,詔復職。
紹興元年,移鄂州,主管荊湖東路安撫司。劇盜曹成據攸縣,子諲軍于安仁,遣使招之,成聽命。子諲又遣將西扼衡陽,南守宜章,成逡巡不敢南向者百餘日,諸郡遂得割穫。既而援兵不至,成忿子諲扼己,擁眾而南,子諲率親兵拒之。會官軍潰,度不可遏,單騎入賊中,諭以國家威靈。成不服,執子諲歸。會宣撫司都統制馬擴遣人持吳敏檄諭成,成許受招,始釋子諲。
詔提舉江州太平觀。胡安國方避地湖南,以書抵秦檜,言:「子諲忠節,可以扶持三綱,願憐其無救而陷於賊,復加收用。」起知廣州。時恐賊度嶺,故就用子諲守之。又以言者罷,遂致仕。尋起知江州,改江東轉運使,進秘閣修撰。江東當餉劉光世軍,適劉豫入寇,光世軍合淝,以乏餉告,亟退師。子諲馳至合淝,具見糧以聞,光世由是得罪。進徽猷閣待制。徙兩浙路為都轉運使,除戶部侍郎。
入見,論京都舊事,頗及珍玩。起居郎潘良貴故善子諲,聞其言甚怒。既而子諲奏金國報聘及奠朱震事,反復良久。良貴徑至榻前厲聲叱之曰:「子諲不宜以無益之談,久煩聖聽。」子諲欲退,上謂良貴曰:「是朕問之也。」又諭子諲款語。子諲復語,久不止,良貴叱之退者再,上色變,欲抵良貴罪。中丞常同言:「良貴無罪,願許子諲補外。」上並怒同,張九成言:「士大夫所以嘉子諲者,以其能眷眷於善類。今以子諲故逐柱史,又逐中司,非所以愛子諲也。」上意稍解,批諭同,同言不已,於是三人俱罷。子諲以徽猷閣直學士知平江府。金使議和將入境,子諲不肯拜金詔,乃上章言:「自古人主屈己和戎,未聞甚於此時,宜卻勿受。」忤秦檜意,乃致仕。
子諲相家子,能修飭自見於時。友愛諸弟,置義莊,贍宗族貧者。初漕淮南時,張邦昌偽詔至,虹縣令已下迎拜宣讀如常式,獨武尉徐端益不拜而走。事定,子諲言于朝,易端益文資。退閑十五年,號所居曰「薌林」。卒,年六十八。
陳規
陳規,字元則,密州安丘人。中明法科。靖康末,金人入侵,殺鎮海軍節度使劉延慶,其徒祝進、王在去為盜,犯隨、郢、復等州。規為安陸令,以勤王兵赴汴,至蔡州,道梗而還。會祝進攻德安府,守棄城遁,父老請規攝守事。規遣射士張立率兵討進,卻之。既而在復與進合,以砲石鵝車攻城東,規連戰敗之,二人懼,引眾去。
建炎元年,除直龍圖閣、知德安府。李孝義、張世以步騎數萬薄城,陽稱受詔招,規登城視其營壘,曰:「此詐也。」亟為備。夜半,孝義兵圍城,遂大敗之。與群盜楊進相持十八日,進技窮,以百人自衛,抵濠上求和。規出城與交臂語,進感之,折箭為誓而去。董平引眾窺城,遣其黨李居正、黃進入城求犒,規斬進,授居正兵為前鋒,大破之。升秘閣修撰。尋除德安府、復州、漢陽軍鎮撫使,賜三品服,俄升徽猷閣待制。
時桑仲剽略襄、漢間,其副霍明屯兵郢上,規請於朝,就以明守郢。張浚都督行蜀道,仲引兵窺之,為王彥所敗。仲怒,從數百騎來譙明,明殺之,奔劉豫,以書招規,規械其使以聞。李橫圍城,造天橋,填濠,鼓噪臨城。規帥軍民禦之,砲傷足,神色不變,圍急糧盡,出家財勞軍,士氣益振。橫遣人來,願得妓女罷軍,規不許。諸將曰:「圍城七十日矣,以一婦活一城,不亦可乎。」規竟不予。會濠橋陷,規以六十人持火槍自西門出,焚天橋,以火牛助之,須臾皆盡,橫拔砦去。
升徽猷閣直學士,詔赴行在,改顯謨閣直學士,徙知池州、沿江安撫使。入對,首言:「鎮撫使當罷,諸將跋扈,請用偏裨以分其勢。」上皆納之。遷龍圖閣直學士,改知廬州,尋又召赴行在,以疾辭,提舉江州太平觀。復起知德安府,坐失察吏職,鐫兩官。
金人歸河南地,改知順昌府,葺城壁,招流亡,立保伍。會劉錡領兵赴京留守過郡境,規出迎,坐未定,傳金人已入京城,即告錡城中有粟數萬斛,勉同為死守計。相與登城區畫,分命諸將守四門,且明斥候,募土人鄉導間諜。佈設粗畢,金游騎已薄城矣。既至,金龍虎大王者提重兵踵至,規躬擐甲胄,與錡巡城督戰,用神臂弓射之,稍引退,復以步兵邀擊,溺於河者甚眾。規曰:「敵志屢挫,必思出奇困我,不若潛兵斫營,使彼晝夜不得休,可養吾銳也。」錡然之,果劫中其砦,殲其兵甚眾。金人告急於兀术。規大饗將士,酒半問曰:「兀术擁精兵且至,策將安出?」諸將或謂今已累捷,宜乘勢全師而歸。規曰:「朝廷養兵十五年,正欲為緩急用,況屢挫其鋒,軍聲稍振。規已分一死,進亦死,退亦死,不如進為忠也。」錡叱諸將曰:「府公文人猶誓死守,況汝曹耶!兼金營近三十里,兀术來援,我軍一動,金人追及,老幼先亂,必至狼狽,不獨廢前功,致兩淮侵擾,江、浙震驚。平生報君,反成誤國,不如背城一戰,死中求生可也。」已而兀术至,親循城,責諸酋用兵之失,眾跪曰:「南兵非昔比。」兀术下令晨飯府庭,且折箭為誓,並兵十餘萬攻城,自將鐵浮屠軍三千遊擊。規與錡行城,勉激諸將,流矢及衣無懼色,軍殊死鬥。時方劇暑,規謂錡毋多出軍,第更隊易器,以逸制勞,蔑不勝矣。每清晨輒堅壁不出,伺金兵暴烈日中,至未申,氣力疲,則城中兵爭奮,斬獲無算,兀术宵遁。錡奏功,詔褒諭之,遷樞密直學士。規至順昌,即廣糴粟麥實倉廩。會計議司移粟赴河上,規請以金帛代輸,至是得其用,成錡功者,食足故也。
移知廬州兼淮西安撫,既至,疾作。有旨修郡城,規在告,吏抱文書入臥內,規力疾起曰:「帥事,機宜董之;郡城,通判董之。」語畢而卒,年七十。贈右正議大夫。有《攻守方略》傳於世。
初,規守德安時,嘗條上營屯田事宜,欲仿古屯田之制,合射士民兵,分地耕墾。軍士所屯之田,皆相險隘立堡砦,寇至則堡聚捍禦,無事則乘時田作,射士皆分半以耕屯田。民戶所營之田,水田畝賦粳米一斗,陸田賦麥豆各五升。滿三年無逋輸,給為永業。流民自歸者以田還之。凡屯田事,營田司兼行,營田事,府縣官兼行,皆不更置官吏,條列以聞,詔嘉獎之,仍下其法于諸鎮。自紹興以來,文臣鎮撫使有威聲者,惟規而已。
規端毅寡言笑,然待人和易。以忠義自許,尤好振施,家無贏財。嘗為女求從婢,得一婦甚閒雅,怪而詢之,乃雲夢張貢士女也,亂離夫死無所託,鬻身求活,規即輟女奩嫁之,聞者感泣。規功名與諸將等,而位不酬勞,時共惜之。乾道八年,詔刻《規德安守城錄》頒天下為諸守將法。立廟德安,賜額「賢守」,追封忠利侯,後加封智敏。
季陵
季陵,字延仲,處之龍泉人。登政和二年上舍第,三遷太學博士。論學術邪正異同,長官怒,譖之執政,謫知舒城縣。未幾,除太常寺簿,遷比部員外郎。高宗即位,從至揚州。建炎二年,守尚書右司員外郎、太常少卿。金人南侵,帝幸杭州,朝廷儀物皆委棄之,陵奉九廟神主負之以行,拜起居郎,遷中書舍人。
三年六月,淫雨,詔求直言。陵言:
「金人累歲侵軼,生靈塗炭,怨氣所積,災異之來,固不足怪。『惟先格王,正厥事』,則在我者其可忽邪?臣觀廟堂無擅命之臣,惟將帥之權太盛;宮閫無女謁之私,惟宦寺之習未革。今將帥擁兵自衛,浸成跋扈,苗、劉竊發,勤王之師一至,淩轢官吏,莫敢誰何?此將帥之權太盛,有以干陽也。宦寺縱橫,上下共憤,卒碎賊手,可為戒矣。比聞復召藍珪,黨與相賀,聞者切齒,此宦寺之習未革有以干陽也。《洪範》:『休徵曰肅,時雨若……謀,時寒若;咎徵曰狂,恒雨若……急,恒寒若。』自古天子之出,必載廟主行,示有尊也。前日倉卒迎奉,不能如禮。既至錢塘,置太廟于道宮,薦享有闕;留神御于河滸,安奉後時。不肅之咎,臣意宗廟當之。比年盜賊例許招安,未幾再叛,反墮其計。忠臣之憤不雪,赤子之冤莫報,不謀之咎,臣意盜賊當之。道路之言謂鑾輿不久居此,自臣臆度,決無是事,假或有之,不幾於狂乎?軍興以來,既結保甲,又改巡社,既招弓手,又募民兵,民力竭矣,而猶誅求焉,不幾於急乎?此皆陰道太盛所致。」
帝嘉納之。
時除梁揚祖為發運使,給事中劉寧止言其不可,乃以起居郎綦崇禮權給事中,書讀,陵封還錄黃。又言:「防秋已迫,願陛下先定兵衛及扈從之臣,萬一敵勢猖獗,便當整駕親按營壘,召諸道兵以為援,留將相大臣,相率死守,勿效前日百官跣足奔竄,以扈蹕為名,棄城池以予敵,使生靈墮塗炭,財用填溝壑。」
時張浚為川陝等路宣撫處置使,陵論其太專,忤旨,罷為徽猷閣待制、知太平州,未行,落職與祠。數月,復職,除知溫州,又改中書舍人,皆力辭。
范宗尹薦其才,命知臨安府,復為中書舍人。入對,言:
「事有可深慮者四,尚可恃者一:大駕未有駐蹕之地、賢人皆無經世之心、兵柄分而將不和、政權去而主益弱;所恃以僅存者,人心未厭而已。
前年議渡江,人以為可,朝廷以為不可,故諱言南渡而降詔回鑾。去年議幸蜀,人以為不可,朝廷以為可,故弛備江、淮,經營關、陝。以今觀之,孰得孰失?維揚之變,朝廷不及知而功歸宦寺;錢塘之變,朝廷不能救而功歸將帥,是致此曹有輕朝士之心。黃潛善好自用不能用人,呂頤浩知使能不知任賢。自張愨、許景衡飲恨而死,凡知幾自重者,往往卷懷退縮。今天下不可謂無兵,劉光世、韓世忠、張俊各招亡命以張軍勢,各效小勞以報主恩。然勝不相遜,敗不相救,大敵一至,人自為謀耳。周望在浙西,人能言之;張浚在陝右,無敢言者。夫軍事恐失機會,便宜可也,乃若自降詔書,得無竊命之嫌邪?官吏責以辦事,便宜可也,乃若安置從臣,得無忌器之嫌邪?以至賜姓氏,改寺額,此皆傷於太專,臣恐自陝以西不知有陛下矣。
惟祖宗德澤在人心未忘,所望以中興者此耳,陛下宜有以結之。今欲薄斂以裕民財,而用度方闕;輕徭以紓民力,而師旅方興。罪己之詔屢降,憂民之言屢聞,丁寧切至,終莫之信。臣謂動民以行不以言,陛下爵當賢,祿當功,刑當罪,施設注措無不當理,天下不心服者未之有也。」
朱勝非除江西帥,未行,陵言:「金人往年休士馬于燕山,次年移河北,又次年移京東,今寓淮甸,無復去意,患在朝夕,可謂急矣。若頤浩既去,勝非未至,金人南向,兵不素練,糧不素積,又不設險,何以禦之?臣願陛下更擇賢副,預為經畫以待。今日非論安危,實論存亡,朝謀夕行,當如拯溺,豈可不惜分陰。」詔劉洪道趣往池州,措置防江。除戶部侍郎。
范宗尹嘗仕偽楚,故凡受偽命者皆錄用。陵因上疏曰:「前日士大夫名節不立,論事者皆喜攻之,瑕疵既彰,不復可用,縱加抆拭,攻者踵來,雖君相制命,亦不能為之地。臣試舉其罪大者言之,崇寧、大觀以來,黨助巨姦,由詭道以饕寵榮者不知幾何人?邦昌亂朝,不能死節者不知幾何人?苗、劉專殺,拱手受制不知幾何人?以義責之固不容誅,以情恕之亦不幸耳。弄筆墨者,文致其罪,既得惡名,誰敢引薦。臣願明詔宰執,於罪戾中選擇實能,量付以事,勿因一眚廢其終身,仍詔臺諫為國愛人,勿復言。」詔榜其疏於朝堂。侍御史沈與求劾陵承望宰執風旨,罷官,提舉杭州洞霄宮。
紹興元年,復右文殿修撰。二年,詔內外官言事。陵言:
「軍興以來,朝廷誥牒,非強以予民則莫售;師旅糧草,非強取于民則莫給。舊例和買,無本可支者久矣,新行和糴,能償其直幾何?一遇軍興,事事責辦,有不足者,預借後年之賦。雖名曰『和』,實彊取之;雖名曰『借』,其實奪之。兵將衣食不取其飽煖,取其豐美;器械不取其堅利,取其華好。務末勝本,初無鬥心,賊至則偽言退保,賊去則盛言收復,遇敗以千為一,遇勝以一為千。今乘輿服御之費十去七八,百官有司之費十去五六,猶無益于國者,軍太冗也。張浚一軍以川、陝贍之,劉光世一軍以淮、浙贍之,李綱一軍以湖廣贍之,上供之物得至司農、太府者無幾。夫強兵不在冗食,今統領家口隨行,一聞賊至,擇精銳者護送老小,其自隨者祗辦走耳,當議者一。虜掠婦女,軍中多有,養既不足,寧免作過,當議者二。所至州軍,邀求犒賞,守令憚生事,竭取民以奉之,當議者三。詭名虛券,隨在批請,枉費