History of Song 宋史
卷三百八十七 列傳第一百四十六 黃洽 汪應辰 王十朋 吳芾 陳良翰 杜莘老 Volume 387 Biographies 146: Huang Qia, Wang Yingchen, Wang Shipeng, Wu Fei, Chen Lianghan, Du Shenlao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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黃洽黃洽,字德潤,福州候官人。隆興元年,以太學生試春官第二,詔循故事,未臨軒,賜第二人及第。授紹興府觀察判官。秩滿,就銓選,不用前名例謁廟堂。宰相陳俊卿白於上,改宣義郎,除國子博士。
適有旨職事官無待次,改差浙東安撫司主管機宜文字。繼為太學國子博士,樞密院編修官,通判福州。奉祠,召為太常丞。請外,孝宗方厲精求治,曰:「黃洽厚德,方任以事。」不許。當對,奏三事:備事莫若儲才,士卒當練其心,軍政必預為謀。上矍然,洽徐奏:「願戒飭州郡,毋煩擾以致寇,毋輕易以玩寇。寇擾而後定,傷根本多矣。」繇秘書郎遷著作郎。上諭詞臣:「秘閣儲英俊為異時公卿用,行黃洽詞,可及之。」
除右正言,首奏:「諫臣非具員,職在諫爭,朝政有闕,所當盡言。」上亦以為端士,許其盡言無隱。除侍御史。會水旱頻仍,因祠祭上言:「此事全在一念,陛下夙興默想,專精在民,身雖法宮,心則壇壝,洋洋左右,理非漠然。洊歲荒歉之由,必有未盡契神示之心者。」一日特詔:「諸路奉行荒政不虔,差官按視安集。」洽亟奏:「使者一出,官吏必須知畏。其常平一司,所職何事?淮、浙、江東見有使,以五使分五路,尚慮不周知。今遣一人兼二三路,不過閱圖帳戶口多寡,地裡遼邈,安能遍歷乎?若專責常平,名正而職舉,事分而察精。」又奏:「藝祖懲藩鎮偏重之失,不欲兵民之權聚於一夫之手。今使主兵官兼郡寄,是合兵民權為一,且屬邊徼,偏重尤甚。」上皆嘉納。洽所論列,未嘗捃摭細故他慝以累其終身。
除右諫議大夫。上方銳志肄武,洽因風諫,言:「《頤》之大象:『君子以慎言語,節飲食。』言語飲食猶謹節之,況其他乎?凡筋力喘息之間,一有過差,皆非所以養其身也。」上曰:「卿言無非仁義忠孝,可為萬世臣子之法,朕常念之。」洽在經筵,言:「宰相代天理物,要在為國得人。人主之命相,任則勿疑。宰相重則朝廷尊,朝廷尊則廟社安。宰相掄才任職,當盡公心。君子進則庶職舉,庶職舉則天下治。」上首肯再三,乃曰:「卿如良金美玉,渾厚無瑕,天其以卿為朕弼耶?」
除御史中丞,奏:「薦舉請託,必競於宰執、臺諫之門,若宰執、臺諫不為人覓舉,使士大夫咸自率厲,以公道得之,豈不甚善。或果知其人,露章以薦,亦何不可。」潭州奏強盜罪不至死應配者坐加役流,有旨具議。洽曰:「強盜異他盜,以其故為也。若止髡役,三年之後,圈檻一弛,豨突四出,善良受害,可勝數耶?況役時必去防閑之具,走逸結合,患尤甚焉。」上深然之。
除參知政事。上曰:「卿每告朕用人,今卿居用人之地,不可不勉。」上因商榷除目,洽罄謁無所顧避,上大喜曰:「五十年無此差除。」除知樞密院事。洽累章求去,許之,除資政殿大學士、知隆興府。
光宗受禪,特詔言事,洽奏:「用人為萬世不易之論,臣前以此納忠壽皇,今復告于陛下。」屢乞歸田,尋畀提舉洞霄宮。方未得請也,人勸之治第,洽曰:「吾書生,蒙拔擢至此,未有以報國,而先營私乎?使吾一旦罪去,猶有先人敝廬可庇風雨,夫復何憂。」慶元二年致仕。
洽常言:「居家不欺親,仕不欺君,仰不欺天,俯不欺人,幽不欺鬼神,何用求福報哉!」六年七月,薨,年七十九。贈金紫光祿大夫。洽質直端重,有大臣體,兩朝推為名臣。有文集、奏議八十五卷。
汪應辰
汪應辰,字聖錫,信州玉山人。幼凝重異常童,五歲知讀書,屬對應聲語驚人,多識奇字。家貧無膏油,每拾薪蘇以繼晷。從人借書,一經目不忘。十歲能詩,遊鄉校,郡博士戲之曰:「韓愈十三而能文,今子奚若?」應辰答曰:「仲尼三千而論道,惟公其然?」
未冠,首貢鄉舉,試禮部,居高選。時趙鼎為相,延之館塾,奇之。紹興五年,進士第一人,年甫十八。御策以吏道、民力、兵勢為問,應辰答以為治之要,以至誠為本,在人主反求而已。上覽其對,意其為老成之士,及唱第,乃年少子,引見者掖而前,上甚異之。鼎出班特謝。舊進士第一人賜以御詩,及是,特書《中庸篇》以賜。初名洋,與姓字若有語病,特改賜應辰。上欲即除館職,趙鼎言:「且令歷外任,養成其材。」乃授鎮東軍簽判。故事,殿試第一人無待次者,至是,取一年半闕以歸。舍人胡寅行詞曰:「屬者延見多士,問以治道,爾年未及冠,而能推明帝王躬行之本,無曲學阿世之態。」
應辰少受知于喻樗,既擢第,知張九成賢,問之於樗,往從之遊,所學益進。初任,趙鼎為帥,幕府事悉諮焉。歲小旱,命應辰禱雨名山即應,越人語之曰:「此相公雨。」鼎曰:「不然,乃狀元雨也。」
召為秘書省正字。時秦檜力主和議,王倫使還,金人欲以河南地歸我。應辰上疏,謂:「和議不諧非所患,和議諧矣,而因循無備之可畏。異議不息非所患,異議息矣,而上下相蒙之可畏。金雖通和,疆場之上宜各戒嚴,以備他盜。今方且肆赦中外,褒寵將帥,以為休兵息民自此而始。縱忘積年之恥,獨不思異時意外之患乎?此因循無備之所以可畏也。方朝廷力排群議之初,大則竄逐,小則罷黜,至有一言迎合,則不次擢用。是以小人窺見間隙,輕躁者阿諛以希寵,畏懦者循默以備位,而忠臣正士乃無以自立於群小之間,此上下相蒙之所以可畏也。臣願勿以和好之可無虞,而思患預防,常若敵人之至。」疏奏,秦檜大不悅,出通判建州,遂請祠以歸。寓居常山之永年院,蓬蒿滿逕,一室蕭然,饘粥不繼,人不堪其憂,處之裕如也,益以修身講學為事。自是凡三主管崇道觀,在隱約時,胸中浩然之氣凜然不可屈。
張九成謫邵州,交遊皆絕,應辰時通問。及其喪父,言者猶攻之,而應辰不遠千里往吊,人皆危之。通判袁州,凡所予奪,人無異詞。始至,或以其書生易之,已乃知吏師所不能及。丞相趙鼎死朱崖,扶喪過郡,應辰為文祭之曰:「惟公兩登上宰,皆直艱危之時;一斥南荒,遂為死生之別。事已定于蓋棺,恩特容於歸骨。」吏付之火。其子借三兵以歸,道出衢州,章傑為守,希檜意,指應辰為阿附,為死黨,符移訊鞫,偏搜行橐,求祭文不可得。時胡寅遺檜書,謂此事不足竟,事乃寢。
通判靜江府,逾期不得代,乃沿檄歸省其母。繼差通判廣州。時檜所深忌者趙鼎、張浚,鼎既死而浚獨存,未快其意。江西運判張常先箋注前帥張宗元與浚詩,言於朝,其詞連逮者數十家,將誣以不軌而盡去之。獄既具,檜死,應辰幸而免。
明年,召為吏部郎官,遷右司。母老乞外,丞相苦留之曰:「方進用,未應爾。」應辰曰:「親老矣,不可緩。」乃出知婺州。郡積欠上供十三萬緡,朝廷命憲漕究治,應辰謂急則擾民,乃與諸邑蠲宿逋,去苛斂,定期會,窒滲漏,悉為補發。尋丁內艱去,廬於墓側。
服闋,除秘書少監,遷權吏部尚書。李顯忠冒具安豐軍功賞五千餘人,應辰奏駁之。權戶部侍郎兼侍講。應辰獨員當劇務,節冗費,常奏:「班直轉官三日,而堂吏增給食錢萬餘緡;工匠洗澤器皿僅給百餘千,而堂吏食錢六百千;塑顯仁神御,半年功未及半,而堂吏食錢已支三萬、銀絹六百匹兩。他皆類此。」上驚其費冗,命吏部裁之。
金渝盟,詔求足食足兵之策,應辰奏曰:「陸贄有云:『將非其人,兵雖多不足恃;操失其柄,將雖才不為用』。臣之所憂,不在兵之不足,在乎軍政之不修。自講和以來,將士驕惰,兵不閱習,敵未至則望風逃遁,敵既退則謾列戰功,不惟佚罰,且或受賞。方時無事,詔令有所不行,一旦有急,誰能聽命以赴國家之難。望發英斷,賞善罰惡,使人人洗心易慮,以聽上命,然後號令必行矣。」
三十二年建儲,以孝宗名與唐廬江王、晉楚王同,詔改為「曄」,應辰以為與唐昭宗同,白左相陳康伯,遂改今名。集議秀王封爵,應辰定其稱曰「太子本生之親」。議入,內降曰:「皇太子所生父,可封秀王。」暨內禪,擬於傳位日降赦,應辰言:「唐太宗受禪于高祖,明年正月始改元。」乃從其說。又議改元「重熙」,應辰謂契丹嘗以紀年,遂改隆興。一朝大典禮,多應辰所定。
議太上尊號,李燾、陳康伯密議以「光堯壽聖」為稱。及集議,或謂:「尊號始自開元,罷于元豐,今不當復,況太上視天下如棄敝屣,豈復顧此?」應辰主之尤力。或又言:「主上奉親,烏得援元豐自卻為比?」於是議狀書者半,不書者半。明日,應辰復與金安節等十二人各陳所見,大概謂「光堯」近乎「神堯」,「壽聖」乃英宗誕節,嘗以名寺。御史周必大亦以為問,應辰答以「堯」豈可「光」。是語有聞之德壽者,高宗因上過宮,云:「汪應辰素不樂吾。」於是有詔:「尊號之議,已嘗奏知,不容但已。」安節等遂奉詔。
應辰連乞補外,遂知福州。未幾,升敷文閣待制,舉朱熹自代。在鎮二年,會朝廷謀蜀帥,乃以敷文閣直學士為四川制置使、知成都府。陛辭,特降詔撫諭。入境,以書與宣撫使吳璘,令以撫諭詔申嚴號令。既至,免利路民餉運,徙沿邊戍兵就糧內郡,縱保勝義士復業,存左藏所解白契二百萬以備不虞,悉奏行之。有謂蜀中綱馬驛程由梁、洋、金、房,山路峻險,宜浮江而下,詔吳璘措置。執政、大將皆主其說,應辰與夔帥王十朋力言其不便,遂得中止。二稅勘合,每貫取二十錢,乾道詔旨嘗減三之一,有欲增之者,應辰與兩漕臣列奏,言:「勘合不以鈔計,而以貫石匹兩計,是陽為減而陰實增之也。以成都一路計之,歲入三十萬,今以所增為六十萬,計以四路,不知幾倍。雖非興利者所便,而民受其賜多矣。」
璘時駐蜀口武興,精兵為天下冠,既老且病,應辰密奏以關陝大將係國安危,所當預圖。於是執政傳旨,若璘不起,令制司暫領其任。暨璘死,應辰遂攝宣撫之職,蜀道晏然。
虞允文尋以知樞密院事宣撫四川,應辰援張浚例,乞罷制司,不許。總所牒委官覈四川匿契稅,應辰奏:「其不便者四,曰妨農廢業,曰縱吏擾民,曰違法害教,曰長姦起訟。比戶部已令人自首,州縣收併已不少,其未盡者,有見行法令,不宜為此煩擾。」上曰:「論極有理,速罷止之。」
蜀大旱,詔問救荒之策,應辰奏:「利、閬、綿、梓軍馬糧料,隨民力均敷,官雖支糴錢,民不得半價,若選官就歲熟處糴之,可以寬民力,第無錢束手,乞給度牒。」上曰:「汪應辰治蜀甚有聲,且留意民事如此。」給度牒四百,永為糴本振濟,遂移書諸路漕臣,亟救荒,且以綿、劍和糴告之,而全蜀蒙惠。
劉珙拜同知樞密院事,進言曰:「汪應辰、陳良翰、張栻學行才能,臣所不及。」已,得旨召還。邛之安仁年饑,挻起為盜,害及旁郡,即具奏,且檄茶馬使招捕。旬月間,誅其渠魁,餘悉撫定。或白之虞允文曰:「汪帥得無掩盜事不上聞乎?」宣司乃密奏,使人紿應辰曰:「邛寇事未敢奏,不審制司如何?」應辰以奏檢報之,允文內愧。將行,代納成都一府激賞絹估三萬三千九百八十四匹。
冬,入覲,陛對,以畏天愛民為言。上曰:「卿久在蜀,寬朕西顧憂,軍政民事革弊殆盡,蜀中除虛額,民間當被實惠。」應辰奏:「虛額去則州縣寬,尚有兩事,曰預借,曰對糴。預借乃州縣累歲相仍,對糴則以補州縣闕乏,民輸米一石,即就糴一石,或半價,或不支,且多取贏。陛下近捐百萬除預借之弊,對糴患止數州,願並除之,則弊革無餘矣。」
除吏部尚書,尋兼翰林學士並侍讀。論愛民六事,廟堂議不合,不悅者眾。一日,陳良祐登對,上告以「汪應辰言卿在蜀多誕謾。」良祐奏:「臣與應辰昨同從班,應辰請外,得衢州,臣惜其去,同奏留之。時邊奏方急,臣不知應辰將為便私計也。奏既上,應辰以此大憾,乃為是說以中臣耳。」上曰:「乃爾邪!」
應辰在朝多革弊事,中貴人皆側目。德壽宮方甃石池,以水銀浮金鳧魚於上,上過之,高宗指示曰:「水銀正乏,此買之汪尚書家。」上怒曰:「汪應辰力言朕置房廓與民爭利,乃自販水銀邪?」應辰知之,力求去。會復出發運均輸之旨,歎曰:「吾不可留矣,但力辨群枉,則補外之請自得。」乃力論其事有害無利,遂以端明殿學士知平江府。
韓玉被旨揀馬,過郡,應辰簡其禮。玉歸,譖之於上曰:「臣所過州縣,未有若平江之不治者。」上怪之。平江米綱至,有折閱,事上,連貶秩。力疾請祠,自是臥家不起矣,以淳熙三年二月卒於家。
應辰接物溫遜,遇事特立不回,流落嶺嶠十有七年。檜死,始還朝,剛方正直,敢言不避。少從呂居仁、胡安國游,張栻、呂祖謙深器許之,告以造道之方。嘗釋克己之私如用兵克敵,「《易》懲忿窒欲,《書》剛制於酒,懲窒、剛制皆克勝義,可不常省察乎?」其義理之精如此。好賢樂善,出於天性,尤篤友愛,嘗以先疇遜其兄衢,雖無屋可居不顧也。子達,繼登進士第,仕至吏部尚書、端明殿學士。
王十朋
王十朋,字龜齡,溫州樂清人。資穎悟,日誦數千言。及長,有文行,聚徒梅溪,受業者以百數。入太學,主司異其文。
秦檜死,上親政,策士,諭考官曰:「對策中有陳朝政切直者,並置上列。」十朋以「權」為對,大略曰:「攬權者,非欲衡石程書如秦皇,傳餐聽政如隋文,強明自任、不任宰相如唐德宗,精於吏事、以察為明如唐宣宗,蓋欲陛下懲既往而戒未然,威福一出於上而已。嘗有鋪翠之禁,而以翠羽為首飾者自若,是豈法令不可禁乎?抑宮中服澣濯之化,衣不曳地之風未形於外乎?法之至公者莫如選士,名器之至重者莫如科第。往歲權臣子孫、門客類竊巍科,有司以國家名器為媚權臣之具,而欲得人可乎?願陛下正身以為本,任賢以為助,博采兼聽以收其效。」幾萬餘言。上嘉其經學淹通,議論醇正,遂擢為第一。學者爭傳誦其策,以擬古晁、董。
上用其言,嚴銷金鋪翠之令,取交阯所貢翠物焚之。謂「十朋乃朕親擢」。授紹興府簽判。既至,或以書生易之,十朋裁決如神,吏姦不行。時以四科求士,帥王師心謂十朋身兼四者,獨以應詔。召為秘書郎兼建王府小學教授。先是,教授入講堂居賓位,十朋不可,皇孫特加禮而位教授中坐。
金將渝盟,十朋輪對,言:「自建炎至今,金未嘗不內相殘賊,然一主斃,一主生,曷嘗為中國利?要在自備如何。禦敵莫急於用人,今有天資忠義、材兼文武可為將相者,有長於用兵、士卒樂為之用可為大帥者,或投閒置散,或老於藩郡,願起而用之,以寢敵謀,以圖恢復。」蓋指張浚、劉錡也。又言:「今權雖歸於陛下,政復出於多門,是一檜死百檜生也。楊存中以三衙而交結北司,以盜大權。漢之禍起於恭、顯,王氏之相為終始;唐之禍起於北軍,藩鎮之相為表裏。今以管軍位三公,利源皆入其門,陰結諸將,相為黨援。樞密本兵之地,立班甘居其後。子弟親戚,佈滿清要。臺諫論