Discourses on Salt and Iron 鹽鐵論
卷一 Scroll 1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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本議第一惟始元六年,有詔書使丞相、御史與所舉賢良、文學語,問民間所疾苦。
文學對曰:「竊聞治人之道,防淫佚之原,廣道德之端,抑末利而開仁義,毋示以利,然後教化可興,而風俗可移也。今郡國有鹽、鐵、酒榷,均輸,與民爭利。散敦厚之樸,成貪鄙之化。是以百姓就本者寡,趨末者眾。夫文繁則質衰,末盛則質虧。末修則民淫,本修則民愨。民愨則財用足,民侈則饑寒生。願罷鹽、鐵、酒榷、均輸,所以進本退末,廣利農業,便也。」
大夫曰:「匈奴背叛不臣,數為寇暴於邊鄙,備之則勞中國之士,不備則侵盜不止。先帝哀邊人之久患,苦為虜所系獲也,故修障塞。飭烽燧,屯戍以備之。邊用度不足,故興鹽、鐵,設酒榷,置均輸,蕃貨長財,以佐助邊費。今議者欲罷之,內空府庫之藏,外乏執備之用,使備塞乘城之士饑寒於邊,將何以贍之?罷之,不便也。」
文學曰:「孔子曰:『有國有家者,不患貧而患不均,不患寡而患不安。』故天子不言多少,諸侯不言利害,大夫不言得喪。畜仁義以風之,廣德行以懷之。是以近者親附而遠者悅服。故善克者不戰,善戰者不師,善師者不陣。修之於廟堂,而折沖還師。王者行仁政,無敵於天下,惡用費哉?」
大夫曰:「匈奴桀黠,擅恣入塞,犯厲中國,殺伐郡、縣、朔方都尉,甚悖逆不軌,宜誅討之日久矣。陛下垂大惠,哀元元之未贍,不忍暴士大夫於原野;縱難被堅執銳,有北面復匈奴之志,又欲罷鹽、鐵、均輸,擾邊用,損武略,無憂邊之心,於其義未便也。」
文學曰:「古者,貴以德而賤用兵。孔子曰:『遠人不服,則修文德以來之。既來之,則安之。』今廢道德而任兵革,興師而伐之,屯戍而備之,暴兵露師,以支久長,轉輸糧食無已,使邊境之士饑寒於外,百姓勞苦於內。立鹽、鐵,始張利官以給之,非長策也。故以罷之為便也。」
大夫曰:「古之立國家者,開本末之途,通有無之用,市朝以一其求,致士民,聚萬貨,農商工師各得所欲,交易而退。易曰:『通其變,使民不倦。』故工不出,則農用乏;商不出,則寶貨絕。農用乏,則穀不殖;寶貨絕,則財用匱。故鹽、鐵、均輸,所以通委財而調緩急。罷之,不便也。」
文學曰:「夫導民以德則民歸厚;示民以利,則民俗薄。俗薄則背義而趨利,趨利則百姓交於道而接於市。老子曰:『貧國若有餘。』非多財也,嗜欲眾而民躁也。是以王者崇本退末,以禮義防民欲,實菽粟貨財。市,商不通無用之物,工不作無用之器。故商所以通郁滯,工所以備器械,非治國之本務也。」
大夫曰:「管子云:『國有沃野之饒而民不足於食者,器械不備也。有山海之貨而民不足於財者,商工不備也。』隴、蜀之丹漆旄羽,荊、揚之皮革骨象,江南之楠梓竹箭,燕、齊之魚鹽旃裘,兗、豫之漆絲絺纻,養生送終之具也,待商而通,待工而成。故聖人作為舟楫之用,以通川谷,服牛駕馬,以達陵陸;致遠窮深,所以交庶物而便百姓。是以先帝建鐵官以贍農用,開均輸以足民財;鹽、鐵、均輸,萬民所戴仰而取給者,罷之,不便也。」
文學曰:「國有沃野之饒而民不足於食者,工商盛而本業荒也;有山海之貨而民不足於財者,不務民用而淫巧眾也。故川源不能實漏卮,山海不能贍溪壑。是以盤庚萃居,舜藏黃金,高帝禁商賈不得仕宦,所以遏貪鄙之俗,而醇至誠之風也。排困市井,防塞利門,而民猶為非也,況上之為利乎?傳曰:『諸侯好利則大夫鄙,大夫鄙則士貪,士貪則庶人盜。』是開利孔為民罪梯也。」
大夫曰:「往者,郡國諸侯各以其方物貢輸,往來煩雜,物多苦惡,或不償其費。故郡國置輸官以相給運,而便遠方之貢,故曰均輸。開委府於京師,以籠貨物。賤即買,貴則賣。是以縣官不失實,商賈無所貿利,故曰平準。平準則民不失職,均輸則民齊勞逸。故平準、均輸,所以平萬物而便百姓,非開利孔而為民罪梯者也。」
文學曰:「古者之賦稅於民也,因其所工,不求所拙。農人納其獲,女工效其功。今釋其所有,責其所無。百姓賤賣貨物,以便上求。間者,郡國或令民作布絮,吏恣留難,與之為市。吏之所入,非獨齊、阿之縑,蜀、漢之布也,亦民間之所為耳。行奸賣平,農民重苦,女工再稅,未見輸之均也。縣官猥發,闔門擅市,則萬物幷收。萬物幷收,則物騰躍。騰躍,則商賈侔利。自市,則吏容奸。豪吏富商積貨儲物以待其急,輕賈奸吏收賤以取貴,未見準之平也。蓋古之均輸,所以齊勞逸而便貢輸,非以為利而賈萬物也。」
力耕第二
大夫曰:「王者塞天財,禁關市,執準守時,以輕重御民。豐年歲登,則儲積以備乏絕;凶年惡歲,則行幣物;流有餘而調不足也。昔禹水湯旱,百姓匱乏,或相假以接衣食。禹以歷山之金,湯以莊山之銅,鑄幣以贖其民,而天下稱仁。往者財用不足,戰士或不得祿,而山東被災,齊、趙大饑,賴均輸之畜,倉廩之積,戰士以奉,饑民以賑。故均輸之物,府庫之財,非所以賈萬民而專奉兵師之用,亦所以賑困乏而備水旱之災也。」
文學曰:「古者,十一而稅,澤梁以時入而無禁,黎民咸被南畝而不失其務。故三年耕而余一年之蓄,九年耕有三年之蓄。此禹、湯所以備水旱而安百姓也。草萊不辟,田疇不治,雖擅山海之財,通百末之利,猶不能贍也。是以古者尚力務本而種樹繁,躬耕趣時而衣食足,雖累凶年而人不病也。故衣食者民之本,稼穡者民之務也。二者修,則國富而民安也。詩云:『百室盈止,婦子寧止』也。」
大夫曰:「賢聖治家非一寶,富國非一道。昔管仲以權譎霸,而紀氏以強本亡。使治家養生必於農,則舜不甄陶而伊尹不為庖。故善為國者,天下之下我高,天下之輕我重。以末易其本,以虛蕩其實。今山澤之財,均輸之藏,所以御輕重而役諸侯也。汝、漢之金,纖微之貢,所以誘外國而釣胡、羌之寶也。夫中國一端之縵,得匈奴累金之物,而損敵國之用。是以騾驢馲駝,銜尾入塞,驒騱騵馬,盡為我畜,鼲貂狐貉,采旃文罽,充於內府,而璧玉珊瑚琉璃,咸為國之寶。是則外國之物內流,而利不外泄也。異物內流則國用饒,利不外泄則民用給矣。詩曰:『百室盈止,婦子寧止。』」
文學曰:「古者,商通物而不豫,工致牢而不偽。故君子耕稼田魚,其實一也。商則長詐,工則飾罵,內懷窺窬而心不怍,是以薄夫欺而敦夫薄。昔桀女樂充宮室,文繡衣裳,故伊尹高逝遊薄,而女樂終廢其國。今騾驢之用,不中牛馬之功,鼲貂旃罽,不益錦綈之實。美玉珊瑚出於昆山,珠璣犀象出於桂林,此距漢萬有餘里。計耕桑之功,資財之費,是一物而售百倍其價也,一揖而中萬鐘之粟也。夫上好珍怪,則淫服下流,貴遠方之物,則貨財外充。是以王者不珍無用以節其民,不愛奇貨以富其國。故理民之道,在於節用尚本,分土井田而已。」
大夫曰:「自京師東西南北,歷山川,經郡國,諸殷富大都,無非街衢五通,商賈之所湊,萬物之所殖者。故聖人因天時,智者因地財,上士取諸人,中士勞其形。長沮、桀溺,無百金之積,跖蹻之徒,無猗頓之富,宛、周、齊、魯,商遍天下。故乃商賈之富,或累萬金,追利乘羨之所致也。富國何必用本農,足民何必井田也?」
文學曰:「洪水滔天,而有禹之績,河水泛濫,而有宣房之功。商紂暴虐,而有孟津之謀,天下煩擾,而有乘羨之富。夫上古至治,民樸而貴本、安愉而寡求。當此之時,道路罕行,市朝生草。故耕不強者無以充虛,織不強者無以掩形。雖有湊會之要,陶、宛之術,無所施其巧。自古及今,不施而得報,不勞而有功者,未之有也。」
通有第三
大夫曰:「燕之涿、薊,趙之邯鄲,魏之溫軹,韓之滎陽,齊之臨淄,楚之宛、陳,鄭之陽翟,三川之二周,富冠海內,皆為天下名都,非有助之耕其野而田其地者也,居五諸之沖,跨街衢之路也。故物豐者民衍,宅近市者家富。富在術數,不在勞身;利在勢居,不在力耕也。
文學曰:「荊、揚南有桂林之饒,內有江、湖之利,左陵陽之金,右蜀、漢之材,伐木而樹穀,燔萊而播粟,火耕而水耨,地廣而饒財;然民鮆窳偷生,好衣甘食,雖白屋草廬,歌謳鼓琴,日給月單,朝歌暮戚。趙、中山帶大河,纂四通神衢,當天下之蹊,商賈錯於路,諸侯交於道;然民淫好末,侈靡而不務本,田疇不修,男女矜飾,家無斗筲,鳴琴在室。是以楚、趙之民,均貧而寡富。宋、衛、韓、梁,好本稼穡,編戶齊民,無不家衍人給。故利在自惜,不在勢居街衢;富在儉力趣時,不在歲司羽鳩也。」
大夫曰:「五行:東方木,而丹、章有金銅之山;南方火,而交趾有大海之川;西方金,而蜀、隴有名材之林;北方水,而幽都有積沙之地。此天地所以均有無而通萬物也。今吳、越之竹,隋、唐之材,不可勝用,而曹、衛、梁、宋,采棺轉屍;江、湖之魚,萊、黃之鮐,不可勝食,而鄒、魯、周、韓,藜藿蔬食。天地之利無不贍,而山海之貨無不富也;然百姓匱乏,財用不足,多寡不調,而天下財不散也。」
文學曰:「古者,采椽不斲,茅茨不翦,衣布褐,飯土硎,鑄金為鉏,埏埴為器,工不造奇巧,世不寶不可衣食之物,各安其居,樂其俗,甘其食,便其器。是以遠方之物不交,而昆山之玉不至。今世俗壞而競於淫靡,女極纖微,工極技巧,雕素樸而尚珍怪,鉆山石而求金銀,沒深淵求珠璣,設機陷求犀象,張網羅求翡翠,求蠻、貉之物以眩中國,徙邛、筰之貨,致之東海,交萬里之財,曠日費功,無益於用。是以褐夫匹婦,勞疲力屈,而衣食不足也。故王者禁溢利,節漏費。溢利禁則反本,漏費節則民用給。是以生無乏資,死無轉屍也。」
大夫曰:「古者,宮室有度,輿服以庸;采椽茅茨,非先王之制也。君子節奢刺儉,儉則固。昔孫叔敖相楚,妻不衣帛,馬不秣粟。孔子曰:『不可,大儉極下。』此蟋蟀所為作也。管子曰:『不飾宮室,則材木不可勝用,不充庖廚,則禽獸不損其壽。無末利,則本業無所出,無黼黻,則女工不施。』故工商梓匠,邦國之用,器械之備也。自古有之,非獨於此。弦高販牛於周,五羖賃車入秦,公輸子以規矩,歐冶以镕鑄。語曰:『百工居肆,以致其事。』農商交易,以利本末。山居澤處,蓬蒿堯埆,財物流通,有以均之。是以多者不獨衍,少者不獨饉。若各居其處,食其食,則是橘柚不鬻,朐鹵之鹽不出,旃罽不市,而吳、唐之材不用也。」
文學曰:「孟子云:『不違農時,穀不可勝食。蠶麻以時,布帛不可勝衣也。斧斤以時,材木不可勝用。田漁以時,魚肉不可勝食。』若則飾宮室,增臺榭,梓匠斲巨為小,以圓為方,上成雲氣,下成山林,則材木不足用也。男子去本為末,雕文刻鏤,以象禽獸,窮物究變,則穀不足食也。婦女飾微治細,以成文章,極伎盡巧,則絲布不足衣也。庖宰烹殺胎卵,煎炙齊和,窮極五味,則魚肉不足食也。當今世,非患禽獸不損,材木不勝,患僭侈之無窮也;非患無旃罽橘柚,患無狹廬糠糟也。」
錯幣第四
大夫曰:「交幣通施,民事不及,物有所幷也。計本量委,民有饑者,穀有所藏也。智者有百人之功,愚者有不更本之事。人君不調,民有相萬之富也。此其所以或儲百年之余,或不厭糟糠也。民大富,則不可以祿使也;大強,則不可以罰威也。非散聚均利者不齊。故人主積其食,守其用,制其有餘,調其不足,禁溢羨,厄利塗,然後百姓可家給人足也。」
文學曰:「古者,貴德而賤利,重義而輕財。三王之時,叠盛叠衰。衰則扶之,傾則定之。是以夏忠、殷敬、周文,庠序之教,恭讓之禮,粲然可得而觀也。及其後,禮義弛崩,風俗滅息,故自食祿之君子,違於義而競於財,大小相吞,淚轉相傾。此所以或儲百年之余,或無以充虛蔽形也。古之仕者不穡,田者不漁,抱關擊柝,皆有常秩,不得兼利盡物。如此,則愚智同功,不相傾也。詩云:『彼有遺秉,此有滯穗,伊寡婦之利。』言不盡物也。」
大夫曰:「湯、文繼衰,漢興乘弊。一質一文,非茍易常也。俗弊更法,非務變古也,亦所以救失扶衰也。故教與俗改,弊與世易。夏後以玄貝,周人以紫石,後世或金錢刀布。物極而衰,終始之運也。故山澤無徵,則君臣同利,刀幣無禁,則奸貞並行。夫臣富則相侈,下專利則相傾也。」
文學曰:「古者,市朝而無刁幣,各以其所有易所無,抱布貿絲而已。後世即有龜貝金錢,交施之也。幣數變而民滋偽。夫救偽以質,防失以禮。湯、文繼衰,革法易化,而殷、周道興。漢初乘弊,而不改易,畜利變幣,欲以反本,是猶以煎止燔,以火止沸也。上好禮則民闇飾,上好貨則下死利也。」
大夫曰:「文帝之時,縱民得鑄錢、冶鐵、煮鹽。吳王擅鄣海澤,鄧通專西山。山東奸猾,咸聚吳國,秦、雍、漢、蜀因鄧氏。吳、鄧錢布天下,故有鑄錢之禁。禁禦之法立,而奸偽息,奸偽息,則民不期於妄得,而各務其職;不反本何為?故統一,則民不二也;幣由上,則下不疑也。」
文學曰:「往古,幣眾財通而民樂。其後,稍去舊幣,更行白金龜龍,民多巧新幣。幣數易而民益疑。於是廢天下諸錢,而專命水衡三官作。吏匠侵利,或不中式,故有薄厚輕重。農人不習,物模擬之,信故疑新,不知奸貞。商賈以美貿惡,以半易倍。買則失實,賣則失理,其疑或滋益甚。夫鑄偽金錢以有法,而錢之善惡無增損於故。擇錢則物稽滯,而用人尤被其苦。春秋曰:『算不及蠻、夷則不行。』故王者外不鄣海澤以便民用,內不禁刀幣以通民施。」
禁耕第五
大夫曰:「家人有寶器,尚函匣而藏之,況人主之山海乎?夫權利之處,必在深山窮澤之中,非豪民不能通其利。異時,鹽鐵未籠,布衣有朐邴,人君有吳王,皆鹽鐵初議也。吳王專山澤之饒,薄賦其民,賑贍窮乏,以成私威。私威積而逆節之心作。夫不蚤絕其源而憂其末,若決呂梁,沛然,其所傷必多矣。太公曰:『一家害百家,百家害諸侯,諸侯害天下,王法禁之。』今放民於權利,罷鹽鐵以資暴強,遂其貪心,眾邪群聚,私門成黨,則強禦日以不制,而幷兼之徒奸形成也。」
文學曰:「民人藏於家,諸侯藏於國,天子藏於海內。故民人以垣墻為藏閉,天子以四海為匣匱。天子適諸侯,升自阼階,諸侯納管鍵,執策而聽命,示莫為主也。是以王者不畜聚,下藏於民,遠浮利,務民之義;義禮立,則民化上。若是,雖湯、武生存於世,無所容其慮。工商之事,歐冶之任,何奸之能成?三桓專魯,六卿分晉,不以鹽鐵。故權利深者,不在山海,在朝廷;一家害百家,在蕭墻,而不在朐邴也。」
大夫曰:「山海有禁,而民不傾;貴賤有平,而民不疑。縣官設衡立準,人從所欲,雖使五尺童子適市,莫之能欺。今罷去之,則豪民擅其用而專其利。決市閭巷,高下在口吻,貴賤無常,端坐而民豪,是以養強抑弱而藏於跖也。強養弱抑,則齊民消;若眾穢之盛而害五穀。一家害百家,不在朐邴,如何也?」
文學曰:「山海者,財用之寶路也。鐵器者,農夫之死士也。死士用,則仇讎滅,仇讎滅,則田野辟,田野辟而五穀熟。寶路開,則百姓贍而民用給,民用給則國富。國富而教之以禮,則行道有讓,而工商不相豫,人懷敦樸以相接,而莫相利。夫秦、楚、燕、齊,土力不同,剛柔異勢,巨小之用,居句之宜,黨殊俗易,各有所便。縣官籠而一之,則鐵器失其宜,而農民失其便。器用不便,則農夫罷於野而草萊不辟。草萊不辟,則民困乏。故鹽冶之處,大傲皆依山川,近鐵炭,其勢咸遠而作劇。郡中卒踐更者,多不勘,責取庸代。縣吧或以戶口賦鐵,而賤平其準。良家以道次發僦運鹽、鐵,煩費,百姓病苦之。愚竊見一官之傷千里,未睹其在朐邴也。」
復古第六
大夫曰:「故扇水都尉彭祖寧歸,言:『鹽、鐵令品,令品甚明。卒徒衣食縣官,作鑄鐵器,給用甚眾,無妨於民。而吏或不良,禁令不行,故民煩苦之。』令意總一鹽、鐵,非獨為利入也,將以建本抑末,離朋黨,禁淫侈,絕幷兼之路也。古者,名山大澤不以封,為下之專利也。山海之利,廣澤之畜,天地之藏也,皆宜屬少府;陛下不私,以屬大司農,以佐助百姓。浮食奇民,好欲擅山海之貨,以致富業,役利細民,故沮事議者眾。鐵器兵刃,天下之大用也,非眾庶所宜事也。往者,豪強大家,得管山海之利,采鐵石鼓鑄,煮海為鹽。一家聚眾,或至千餘人,大抵盡收放流人民也。遠去鄉里,棄墳墓,依倚大家,聚深山窮澤之中,成奸偽之業,遂朋黨之權,其輕為非亦大矣!今者,廣進賢之途,練擇守尉,不待去鹽、鐵而安民也。」
文學曰:「扇水都尉所言,當時之權,一切之術也,不可以久行而傳世,此非明王所以君國子民之道也。詩云:『哀哉為猶,匪先民是程,匪大猶是經,維邇言是聽。』此詩人刺不通於王道,而善為權利者。孝武皇帝攘九夷,平百越,師旅數起,糧食不足。故立田官,置錢,入穀射官,救急贍不給。今陛下繼大功之勤,養勞倦之民,此用麋鬻之時;公卿宜思所以安集百姓,致利除害,輔明主以仁義,修潤洪業之道。明主即位以來,六年於茲,公卿無請減除不急之官,省罷機利之人。人權縣太久,民良望於上。陛下宣聖德,昭明光,令郡國賢良、文學之士,乘傳詣公車,議五帝、三王之道,六藝之風,冊陳安危利害之分,指意粲然。今公卿辯議,未有所定,此所謂守小節而遺大體,抱小利而忘大利者也。」
大夫曰:「宇棟之內,燕雀不知天地之高;坎井之蛙,不知江海之大;窮夫否婦,不知國家之慮;負荷之商,不知猗頓之富。先帝計外國之利,料胡、越之兵,兵敵弱而易制,用力少而功大,故因勢變以主四夷,地濱山海,以屬長城,北略河外,開路匈奴之鄉,功未卒。蓋文王受命伐崇,作吧於豐;武王繼之,載屍以行,破商擒紂,遂成王業。曹沬棄三北之恥,而復侵地;管仲負當世之累,而立霸功。故誌大者遺小,用權者離俗。有司思師望之計,遂先帝之業,志在絕胡、貉,擒單于,故未遑扣扃之義,而錄拘儒之論。」
文學曰:「燕雀離巢宇而有鷹隼之憂,坎井之蛙離其居而有蛇鼠之患,況翺翔千仞而遊四海乎?其禍必大矣!此李斯所以折翼,而趙高沒淵也。聞文、武受命,伐不義以安諸侯大夫,未聞弊諸夏以役夷、狄也。昔秦常舉天下之力以事胡、越,竭天下之財以奉其用,然眾不能畢;而以百萬之師,為一夫之任,此天下共聞也。且數戰則民勞,久師則兵弊,此百姓所疾苦,而拘儒之所憂也。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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