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晉語九 Discourses of Jin IX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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士景伯如楚,叔魚為贊理。邢侯與雍子爭田,雍子納其女于叔魚以求直。及斷獄之日,叔魚抑邢侯,邢侯殺叔魚與雍子于朝。韓宣子患之,叔向曰:「三奸同罪,請殺其生者而戮其死者。」宣子曰:「若何?」對曰:「鮒也鬻獄,雍子賈之以其子,邢侯非其官也而干之。夫以回鬻國之中,與絕親以買直。與非司寇而擅殺,其罪一也。邢侯聞之,逃。遂施邢侯氏,而尸叔魚與雍子于市。」中行穆子帥師伐狄,圍鼓。鼓人或請以城叛;穆子不受,軍吏曰:「可無勞師而得城,子何不為?」穆子曰:「非事君之禮也。夫以城來者,必將求利于我。夫守而二心,奸之大者也;賞善罰奸,國之憲法也。許而弗予,失吾信也;若其予之,賞大奸也。奸而盈祿,善將若何?且夫狄之憾者以城來盈愿,晉豈其無?是我以鼓教吾邊鄙貳也。夫事君者,量力而進,不能則退,不以安賈貳。」令軍吏呼城,儆將攻之,未傅而鼓降。中行伯既克鼓,以鼓子苑支來。令鼓人各復其所,非僚勿從。 鼓子之臣曰夙沙厘,以其孥行,軍吏執之,辭曰:「我君是事,非事土也。名曰君臣,豈曰土臣?今君實遷,臣何賴于鼓?」穆子召之,曰:「鼓有君矣,爾心事君,吾定而祿爵。」對曰:「臣委質于狄之鼓,未委質于晉之鼓也。臣聞之,委質為臣,無有二心,委質而策死,古之法也。君有烈名,臣無叛質。敢即私利以煩司寇而亂舊法,其若不虞何!」穆子嘆而謂其左右曰:「吾何德之務而有是臣也?」乃使行。既獻,言于公,與鼓子田于河陰,使夙沙厘相之。
范獻子聘于魯,問具山、敖山,魯人以其鄉對。獻子曰:「不為具、敖乎?」對曰:「先君獻、武之諱也。」獻子歸,遍戒其所知曰:「人不可以不學。吾適魯而名其二諱,為笑焉,唯不學也。人之有學也,猶木之有枝葉也,猶庇蔭人,而況君子之學乎?」
董叔將娶于范氏,叔向曰:「范氏富,盍已乎!」曰:「欲為系援焉。」他日,董祁訴于范獻子曰:「不吾敬也。」獻子執而紡于庭之槐,叔向過之,曰:「子盍為我請乎!叔向曰:「求系,既系矣;求援,既援矣。欲而得之,又何請焉?」
趙簡子曰:「魯孟獻子有鬭臣五人。我無一,何也?」叔向曰:「子不欲也。若欲之,肸也待交捽可也。」
梗陽人有獄,將不勝,請納賂于魏獻子,獻子將許之。閻沒謂叔寬曰:「與子諫乎!吾主以不賄聞于諸侯,今以梗陽之賄殃之,不可。」二人朝,而不退。獻子將食,問誰于庭,曰:「閻明、叔褒在。」召之,使佐食。比已食,三嘆。既飽,獻子問焉,曰:「人有言曰:唯食可以忘憂。吾子一食之間而三嘆,何也?」同辭對曰:「吾小人也,貪。饋之始至,懼其不足,故嘆。中食而自咎也。曰:豈主之食而有不足?是以再嘆。主之既已食,愿以小人之腹,為君子之心,屬饜而已,是以三嘆。」獻子曰:「善。」乃辭梗陽人。
下邑之役,董安于多。趙簡子賞之,辭,固賞之,對曰:「方臣之少也,進秉筆,贊為名命,稱于前世,立義于諸侯,而主弗志。及臣之壯也,耆其股肱以從司馬,苛慝不產。及臣之長也,端委韠帶以隨宰人,民無二心。今臣一旦為狂疾,而曰『必賞女』,與餘以狂疾賞也,不如亡!」趨而出,乃釋之。
趙簡子使尹鐸為晉陽。請曰:「以為繭絲乎?抑為保鄣乎?」簡子曰:「保鄣哉!」尹鐸損其戶數。簡子誡襄子曰:「晉國有難,而無以尹鐸為少,無以晉陽為遠,必以為歸。」
趙簡子使尹鐸為晉陽,曰:「必墮其壘培。吾將往焉,若見壘培,是見寅與吉射也。」尹鐸往而增之。簡子如晉陽,見壘,怒曰:「必殺鐸也而後入。」大夫辭之,不可,曰:「是昭余讎也。」郵無正進,曰:「昔先主文子少釁于難,從姬氏于公宮,有孝德以出在公族,有恭德以升在位,有武德以羞為正卿,有溫德以成其名譽,失趙氏之典刑,而去其師保,基于其身,以克復其所。及景子長于公宮,未及教訓而嗣立矣,亦能纂修其身以受先業,無謗于國,順德以學子,擇言以教子,擇師保以相子。今吾子嗣位,有文之典刑,有景之教訓,重之以師保,加之以父兄,子皆疏之,以及此難。夫尹鐸曰:『思樂而喜,思難而懼,人之道也。委土可以為師保,吾何為不增?』是以修之,庶曰可以鑒而鳩趙宗乎!若罰之,是罰善也。罰善必賞惡。臣何望矣!」簡子說,曰:「微子,吾幾不為人矣!」以免難之賞賞尹鐸。初,伯樂與尹鐸有怨,以其賞如伯樂氏,曰:「子免吾死,敢不歸祿。」辭曰:「吾為主圖,非為子也。怨若怨焉。」
鐵之戰,趙簡子曰:「鄭人擊我。吾伏弢衉血,鼓音不衰。今日之事,莫我若也。」衛莊公為右,曰:「吾九上九下,擊人盡殪。今日之事,莫我加也。」郵無正御,曰:「吾兩鞁將絕,吾能止之。今日之事,我上之次也。」駕而乘材,兩鞁皆絕。
衛莊公禱,曰:「曾孫蒯聵以諄趙鞅之故,敢昭告于皇祖文王、烈祖康叔、文祖襄公、昭考靈公,夷請無筋無骨,無面傷,無敗用,無隕懼;死不敢請。」簡子曰:「志父寄也。」
趙簡子田于螻,史黯聞之,以犬待于門。簡子見之,曰:「何為?」曰:「有所得犬,欲試之茲囿。」簡子曰:「何為不告?」對曰:「君行臣不從,不順。主將適螻而麓不聞,臣敢煩當日。」簡子乃還。
少室周為趙簡子之右,聞牛談有力,請與之戲,弗勝,致右焉。簡子許之,使少室周為宰,曰:「知賢而讓,可以訓矣。」
趙簡子曰:「吾愿得范、中行之良臣。」史黯侍,曰:「將焉用之?」簡子曰:「良臣,人之所愿也,又何問焉?」對曰:「臣以為不良故也。夫事君者,諫過而賞善,薦可而替否,獻能而進賢,擇材而薦之,朝夕誦善敗而納之。道之以文,行之以順,勤之以力,致之以死。聽則進,否則退。今范、中行氏之臣不能匡相其君,使至于難,君出在外,又不能定,而棄之,則何良之為?若弗棄,則主焉得之?夫二子之良,將勤營其君,復使立于外,死而後止,何日以來?若來,乃非良臣也。」簡子曰:「善。吾言實過矣。」
趙簡子問于壯馳茲曰:「東方之士孰為愈?」壯馳茲拜曰:「敢賀!」簡子曰:「未應吾問,何賀?」對曰:「臣聞之:國家之將興也,君子自以為不足,其亡也,若有餘。今主任晉國之政而問及小人,又求賢人,吾是以賀。」
趙簡子嘆曰:「雀入于海為蛤,雉入于淮為蜃。黿鼉魚鱉,莫不能化,唯人不能。哀夫!」竇庇侍,曰:「臣聞之,君子哀無人,不哀無賄;哀無德,不哀無寵;哀名之不令,不哀年之不登。夫范、中行氏不恤庶難,欲擅晉國,今其子孫將耕于齊,宗廟之犧為畎畝之勤,人之化也,何日之有!」
趙襄子使新稚穆子伐狄,勝左人、中人,遽人來告,襄子將食,尋飯有恐色。侍者曰:「狗之事大矣,而主之色不怡,何也?」襄子曰:「吾聞之,德不純而福祿并至,謂之幸。夫幸非福,非德不當雍,雍不為幸,吾是以懼。」
智宣子將以瑤為後,智果曰:「不如宵也。」宣子曰:「宵也佷。」對曰:「宵之佷在面,瑤之佷在心。心佷敗國,面佷不害。瑤之賢于人者五,其不逮者一也。美鬢長大則賢,射御足力則賢,伎藝畢給則賢,巧文辯惠則賢,強毅果敢則賢。如是而甚不仁。以其五賢陵人,而以不仁行之,其誰能待之?若果立瑤也,智宗必滅。」弗聽。智果別族于太史為輔氏。及智氏之亡也,唯輔果在。
智襄子為室美,士茁夕焉。智伯曰:「室美夫!」對曰:「美則美矣;抑臣亦有懼也。」智伯曰:「何懼?」對曰:「臣以秉筆事君,志有之曰:『高山峻原,不生草木。松柏之地,其土不肥。』今土木勝,臣懼其不安人也。」室成;三年而智氏亡。
還自衛,三卿宴于藍臺,智襄子戲韓康子而侮段規。智伯國聞之,諫曰:「主不備,難必至矣。」曰:「難將由我,我不為難,誰敢興之!」對曰:「異于是。夫郤氏有車轅之難,趙有孟姬之讒,欒有叔祁之訴,范、中行有亟治之難,皆主之所知也。《夏書》有之曰:『一人三失,怨豈在明?不見是圖。』周書有之曰:『怨不在大,亦不在小。』夫君子能勤小物,故無大患。今主一宴而恥人之君相,又弗備,曰『不敢興難』無乃不可乎!夫誰不可喜,而誰不可懼?蚋蟻蜂蠆,皆能害人,況君相乎!」弗聽。自是五年,乃有晉陽之難。段規反,首難,而殺智伯于師,遂滅智氏。
晉陽之圍,張談曰:「先主為重器也,為國家之難也,盍姑無愛寶于諸侯乎?」襄子曰:「吾無使也。」張談曰:「地也可。」襄子曰:「吾不幸有疾,不夷于先子,不德而賄。夫地也求飲吾欲,是養吾疾而干吾祿也。吾不與皆斃。」襄子出,曰:「吾何走乎?」從者曰:「長子近,且城厚完。」襄子曰:「民罷力以完之,又斃死以守之,其誰與我?」從者曰:「邯鄲之倉庫實。」襄子曰:「浚民之膏澤以實之,又因而殺之,其誰與我?其晉陽乎!先主之所屬也,尹鐸之所寬也,民必和矣。」乃走晉陽,晉師圍而灌之,沈灶產蛙,民無叛意。
Chinese text: This work was published before January 1, 1923, and is in the public domain worldwide because the author died at least 100 years ago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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