Old Book of Tang 舊唐書
卷五十一 列傳第一: 后妃上 Volume 51 Biographies 1: Empresses and Consorts 1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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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代宮禁之職,《周官》最詳。自周已降,彤史沿革,各載本書,此不備述。唐因隋制,皇后之下,有貴妃、淑妃、德妃、賢妃各一人,為夫人,正一品;昭儀、昭容、昭媛、修儀、修容、修媛、充儀、充容、充媛各一人,為九嬪,正二品;婕妤九人,正三品;美人九人,正四品;才人九人,正五品;寶林二十七人,正六品;御女二十七人,正七品;采女二十七人,正八品;其餘六尚諸司,分典乘輿服御。龍朔二年,官名改易,內職皆更舊號。咸亨二年復舊。開元中,玄宗以皇后之下立四妃,法帝嚳也。而后妃四星,一為正后;今既立正后,復有四妃,非典法也。乃於皇后之下立惠妃、麗妃、華妃等三位,以代三夫人,為正一品;又置芳儀六人,為正二品;美人四人,為正三品;才人七人,為正四品;尚宮、尚儀、尚服各二人,為正五品;自六品至九品,即諸司諸典職員品第而序之,後亦參用前號。然而三代之政,莫不以賢妃開國,嬖寵傾邦。秦、漢已還,其流浸盛。大至移國,小則臨朝,煥車服以王宗枝,裂土壤而侯肺腑,洎末塗淪敗,赤族夷宗。高祖龍飛,宮無正寢,而婦言是用,釁起維城。大帝孝和,仁而不武,但恣池臺之賞,寧顧衽席之嫌?武室、韋宗,幾危運祚。東京帝后,歿從夫謚,光烈、和熹之類是也。高宗自號天皇,武氏自稱天后,而韋庶人生有翌聖之名,肅宗欲后張氏,此不經之甚,皆以凶終。玄宗以惠妃之愛,擯斥椒宮,繼以太真,幾喪天下。歷觀前古邦家喪敗之由,多基於子弟召禍。子弟之亂,必始於宮闈不正。故息隱鬩墻,秦王謀歸東洛;馬嵬塗地,太子不敢西行。若中有聖善之慈,胡能若是?《易》曰「家道正而天下定」,不其然歟!自後累朝,長秋虛位,或以旁宗入繼,母屬皆微,徒有冊拜之文,諒乏「關雎」之德。今錄其存於史冊者,為《后妃傳》云。
目录
1 高祖
1.1 太穆皇后竇氏
2 太宗
2.1 文德皇后長孫氏
2.2 賢妃徐氏
3 高宗
3.1 廢后王氏
3.2 良娣蕭氏
4 中宗
4.1 和思皇后趙氏
4.2 韋庶人
4.3 上官昭容
5 睿宗
5.1 肅明皇后劉氏
5.2 昭成皇后竇氏
6 玄宗
6.1 廢后王氏
6.2 貞順皇后武氏
6.3 楊貴妃
高祖
太穆皇后竇氏
高祖太穆皇后竇氏,京兆始平人,隋定州總管、神武公毅之女也。后母,周武帝姊襄陽長公主。
后生而髮垂過頸,三歲與身齊。周武帝特愛重之,養於宮中。時武帝納突厥女為后,無寵,后尚幼,竊言於帝曰:「四邊未靜,突厥尚強,願舅抑情撫慰,以蒼生為念。但須突厥之助,則江南、關東不能為患矣。」武帝深納之。毅聞之,謂長公主曰:「此女才貌如此,不可妄以許人,當為求賢夫。」乃於門屏畫二孔雀,諸公子有求婚者,輒與兩箭射之,潛約中目者許之。前後數十輩莫能中,高祖後至,兩發各中一目。毅大悅,遂歸於我帝。
及周武帝崩,后追思如喪所生。隋文帝受禪,后聞而流涕,自投於床曰:「恨我不為男,以救舅氏之難。」毅與長公主遽掩口曰:「汝勿妄言,滅吾族矣!」
后事元貞太后,以孝聞。太后素有羸疾,時或危篤。諸姒以太后性嚴懼譴,皆稱疾而退,惟后晝夜扶侍,不脫衣履者,動淹旬月焉。善書學,類高祖之書,人不能辯。工篇章,而好存規戒。大業中,高祖為扶風太守,有駿馬數匹。常言於高祖曰:「上好鷹愛馬,公之所知,此堪進御,不可久留,人或言者,必為身累,願熟思之。」高祖未決,竟以此獲譴。未幾,后崩於涿郡,時年四十五。高祖追思后言,方為自安之計,數求鷹犬以進之,俄而擢拜將軍,因流涕謂諸子曰:「我早從汝母之言,居此官久矣。」初葬壽安陵,後祔葬獻陵。上元元年八月,改上尊號曰太穆順聖皇后。
太宗
文德皇后長孫氏
太宗文德順聖皇后長孫氏,長安人,隋右驍衛將軍晟之女也。晟妻,隋揚州刺史高敬德女,生后。少好讀書,造次必循禮則。年十三,嬪於太宗。隋大業中,常歸寧於永興里,后舅高士廉媵張氏,於后所宿舍外見大馬,高二丈,鞍勒皆具,以告士廉。命筮之,遇《坤》之《泰》,筮者曰:「至哉坤元,萬物資生,乃順承天。坤厚載物,德合無疆。牝馬地類,行地無疆。變而之《泰》,內陽而外陰,內健而外順,是天地交而萬物通也。《象》曰:后以輔相天地之宜而左右人也。龍,《乾》之象也。馬,《坤》之象也。變而為《泰》,天地交也。繇協於《歸妹》,婦人之兆也。女處尊位,履中居順也。此女貴不可言。」武德元年,冊為秦王妃。時太宗功業既高,隱太子猜忌滋甚。后孝事高祖,恭順妃嬪,盡力彌縫,以存內助。及難作,太宗在玄武門,方引將士入宮授甲,后親慰勉之,左右莫不感激。九年,冊拜皇太子妃。
太宗即位,立為皇后。贈后父晟司空、齊獻公。后性尤儉約,凡所服御,取給而已。太宗彌加禮待,常與后論及賞罰之事,對曰:「牝雞之晨,惟家之索。妾以婦人,豈敢豫聞政事?」太宗固與之言,竟不之答。時后兄無忌,夙與太宗為布衣之交,又以佐命元勛,委以腹心,出入臥內,將任之朝政。后固言不可,每乘間奏曰:「妾既托身紫宮,尊貴已極,實不願兄弟子侄布列朝廷。漢之呂、霍可為切骨之誡,特願聖朝勿以妾兄為宰執。」太宗不聽,竟用無忌為左武候大將軍、吏部尚書、右僕射。後又密遣無忌苦求遜職,太宗不獲已而許焉,改授開府儀同三司,后意乃懌。有異母兄安業,好酒無賴。獻公之薨也,后及無忌並幼,安業斥還舅氏,后殊不以介意,每請太宗厚加恩禮,位至監門將軍。及預劉德裕逆謀,太宗將殺之,后叩頭流涕為請命曰:「安業之罪,萬死無赦。然不慈於妾,天下知之,今置以極刑,人必謂妾恃寵以復其兄,無乃為聖朝累乎!」遂得減死。
后所生長樂公主,太宗特所鐘愛,及將出降,敕所司資送倍於長公主。魏徵諫曰:「昔漢明帝時,將封皇子,帝曰:『朕子安得同於先帝子乎!』然謂長主者,良以尊於公主也,情雖有差,義無等別。若令公主之禮有過長主,理恐不可,願陛下思之。」太宗以其言退而告后,后嘆曰:「嘗聞陛下重魏徵,殊未知其故。今聞其諫,實乃能以義制主之情,可謂正直社稷之臣矣。妾與陛下結髮為夫婦,曲蒙禮待,情義深重,每言必候顏色,尚不敢輕犯威嚴,況在臣下,情疏禮隔,故韓非為之說難,東方稱其不易,良有以也。忠言逆於耳而利於行,有國有家者急務,納之則俗寧,杜之則政亂,誠願陛下詳之,則天下幸甚。」后因請遣中使賫帛五百匹,詣徵宅以賜之。太子承乾乳母遂安夫人常白后曰:「東宮器用闕少,欲有奏請。」后不聽,曰:「為太子,所患德不立而名不揚,何憂少於器物也!」
八年,從幸九成宮,染疾危惙,太子承乾入侍,密啟后曰:「醫藥備盡,尊體不瘳,請奏赦囚徒,並度人入道,冀蒙福助。」后曰:「死生有命,非人力所加。若修福可延,吾素非為惡。若行善無效,何福可求?赦者,國之大事;佛道者,示存異方之教耳,非惟政體靡弊,又是上所不為,豈以吾一婦人而亂天下法?」承乾不敢奏,以告左僕射房玄齡,玄齡以聞,太宗及侍臣莫不噓唏。朝臣咸請肆赦,太宗從之;后聞之,固爭,乃止。將大漸,與太宗辭訣,時玄齡以譴歸第,后固言:「玄齡事陛下最久,小心謹慎,奇謀秘計,皆所預聞,竟無一言漏泄,非有大故,願勿棄之。又妾之本宗,幸緣姻戚,既非德舉,易履危機,其保全永久,慎勿處之權要,但以外戚奉朝請,則為幸矣。妾生既無益於時,今死不可厚費。且葬者,藏也,欲人之不見。自古聖賢,皆崇儉薄,惟無道之世,大起山陵,勞費天下,為有識者笑。但請因山而葬,不須起墳,無用棺槨,所須器服,皆以木瓦,儉薄送終,則是不忘妾也。」十年六月己卯,崩於立政殿,時年三十六。其年十一月庚寅,葬於昭陵。
后嘗撰古婦人善事,勒成十卷,名曰《女則》,自為之序。又著論駁漢明德馬皇后,以為不能抑退外戚,令其當朝貴盛,乃戒其龍馬水車,此乃開其禍源而防其末事耳。且戒主守者曰:「此吾以自防閑耳。婦人著述無條貫,不欲至尊見之,慎勿言。」崩後,宮司以聞,太宗覽而增慟,以示近臣曰:「皇后此書,足可垂於後代。我豈不達天命而不能割情乎!以其每能規諫,補朕之闕,今不復聞善言,是內失一良佐,以此令人哀耳!」上元元年八月,改上尊號曰文德順聖皇后。
賢妃徐氏
太宗賢妃徐氏,名惠,右散騎常侍堅之姑也。生五月而能言,四歲誦《論語》、《毛詩》,八歲好屬文。其父孝德試擬《楚辭》,云「山中不可以久留」,詞甚典美。自此遍涉經史,手不釋卷。太宗聞之,納為才人。其所屬文,揮翰立成,詞華綺贍。俄拜婕妤,再遷充容。時軍旅亟動,宮室互興,百姓頗倦勞役,上疏諫曰:
「自貞觀已來,二十有二載,風調雨順,年登歲稔,人無水旱之弊,國無饑饉之災。昔漢武守文之常主,猶登刻玉之符;齊桓小國之庸君,尚圖泥金之事。望陛下推功損己,讓德不居。億兆傾心,猶闕告成之禮;雲亭佇謁,未展升中之儀。此之功德,足以咀嚼百王,網羅千代者矣。古人有云:「雖休勿休」,良有以也。守初保末,聖哲罕兼。是知業大者易驕,願陛下難之;善始者難終,願陛下易之。
「竊見頃年已來,力役兼總,東有遼海之軍,西有昆丘之役,士馬疲於甲胄,舟車倦於轉輸。且召募役戍,去留懷死生之痛;因風阻浪,人米有漂溺之危。一夫力耕,卒無數十之獲;一船致損,則傾數百之糧。是猶運有盡之農功,填無窮之巨浪,圖未獲之他眾,喪已成之我軍。雖除凶伐暴,有國常規;然黷武玩兵,先哲所戒。昔秦皇並吞六國,反速危亡之基;晉武奄有三方,翻成覆敗之業。豈非矜功恃大,棄德而輕邦;圖利忘害,肆情而縱欲?遂使悠悠六合,雖廣不救其亡;嗷嗷黎庶,因弊以成其禍。是知地廣非常安之術,人勞乃易亂之源。願陛下布澤流人,矜弊恤乏,減行役之煩,增湛露之惠。妾又聞為政之本,貴在無為。竊見土木之功,不可兼遂。此闕初建,南營翠微,曾未逾時,玉華創制。雖復因山藉水,非無架築之勞;損之又損,頗有工力之費。終以茅茨示約,猶興木石之疲;假使和雇取人,不無煩擾之弊。是以卑宮菲食,聖主之所安;金屋瑤臺,驕主之為麗。故有道之君,以逸逸人;無道之君,以樂樂身。願陛下使之以時,則力無竭矣;用而息之,則人斯悅矣。
「夫珍玩伎巧,乃喪國之斧斤;珠玉錦繡,實迷心之鴆毒。竊見服玩纖靡,如變化於自然;織貢珍奇,若神仙之所制。雖馳華於季俗,實敗素於淳風。是知漆器非延叛之方,桀造之而人叛;玉杯豈招亡之術,紂用之而國亡。方驗侈麗之源,不可不遏。作法於儉,猶恐其奢;作法於奢,何以制後?伏惟陛下明鑒未形,智周無際,窮奧秘於麟閣,盡探賾於儒林。千王治亂之蹤,百代安危之跡,興衰禍福之數,得失成敗之機,故亦苞吞心府之中,循環目圍之內,乃宸衷之久察,無假一二言焉。惟恐知之非難,行之不易,志驕於業泰,體逸於時安。伏願抑志裁心,慎終如始,削輕過以添重德,循今是以替前非,則令名與日月無窮,盛業與乾坤永大。」
太宗善其言,優賜甚厚。及太宗崩,追思顧遇之恩,哀慕愈甚,發疾不自醫。病甚,謂所親曰:「吾荷顧實深,志在早歿,魂其有靈,得侍園寢,吾之志也。」因為七言詩及連珠以見其志。永徽元年卒,時年二十四,詔贈賢妃,陪葬於昭陵之石室。
高宗
廢后王氏
高宗廢后王氏,并州祁人也。父仁祐,貞觀中羅山令。同安長公主,即后之從祖母也。公主以后有美色,言於太宗,遂納為晉王妃。高宗登儲,冊為皇太子妃,以父仁祐為陳州刺史。永徽初,立為皇后,以仁祐為特進、魏國公,母柳氏為魏國夫人。仁祐尋卒,贈司空。
初,武皇后貞觀末隨太宗嬪御居於感業寺,后及左右數為之言,高宗由是復召入宮,立為昭儀。俄而漸承恩寵,遂與后及良娣蕭氏遞相譖毀。帝終不納后言,而昭儀寵遇日厚。后懼不自安,密與母柳氏求巫祝厭勝。事發,帝大怒,斷柳氏不許入宮中,后舅中書令柳奭罷知政事,並將廢后,長孫無忌、褚遂良等固諫,乃止。俄又納李義府之策,永徽六年十月,廢后及蕭良娣皆為庶人,囚之別院。武昭儀令人皆縊殺之。后母柳氏、兄尚衣奉御全信及蕭氏兄弟,並配流嶺外。遂立昭儀為皇后。尋又追改后姓為蟒氏,蕭良娣為梟氏。
良娣蕭氏
庶人良娣初囚,大罵曰:「願阿武為老鼠,吾作貓兒,生生扼其喉!」武后怒,自是宮中不畜貓。初囚,高宗念之,閑行至其所,見其室封閉極密,惟開一竅通食器出入。高宗惻然,呼曰:「皇后、淑妃安在?」庶人泣而對曰:「妾等得罪,廢棄為宮婢,何得更有尊稱,名為皇后?」言訖悲咽,又曰:「今至尊思及疇昔,使妾等再見日月,出入院中,望改此院名為『回心院』,妾等再生之幸。」高宗曰:「朕即有處置。」武后知之,令人杖庶人及蕭氏各一百,截去手足,投於酒甕中,曰:「令此二嫗骨醉!」數日而卒。
後則天頻見王、蕭二庶人披發瀝血,如死時狀。武后惡之,禱以巫祝,又移居蓬萊宮,復見,故多在東都。
中宗即位,復后姓為王氏,梟氏還為蕭氏。
中宗
和思皇后趙氏
中宗和思皇后趙氏,京兆長安人。祖綽,武德中以戰功至右領軍衛將軍。父瑰,尚高祖女常樂公主,歷遷左千牛將軍。中宗為英王時,納后為妃。既而妃母公主得罪,妃亦坐廢,幽死於內侍省。則天臨朝,瑰為壽州刺史,坐與越王貞連謀被誅,公主亦坐死。神龍元年,贈后謚為恭皇后,贈瑰左衛大將軍。及中宗崩,將葬於定陵,議者以韋后得罪,不宜祔葬,於是追謚后為和思,莫知瘞所,行招魂祔葬之禮。太常博士彭景直上言:「古無招魂葬之禮,不可備棺槨,置轀鬻輬。宜據《漢書郊祀志》葬黃帝衣冠於橋山故事,以皇后禕衣於陵所寢宮招魂,置衣於魂輿,以太牢告祭,遷衣於寢宮,舒於御榻之右,覆以夷衾而祔葬焉。」從之。
韋庶人
中宗韋庶人,京兆萬年人也。祖弘表,貞觀中為曹王府典軍。中宗為太子時,納后為妃,仍擢后父普州參軍玄貞為豫州刺史。嗣聖元年,立為皇后。其年,中宗見廢,后隨從房州。時中宗懼不自安,每聞制使至,惶恐欲自殺。后勸王曰:「禍福倚伏,何常之有?豈失一死,何遽如是也!」累年同艱危,情義甚篤。所生懿德太子、永泰、永壽、長寧、安樂四公主,安樂最幼,生於房州,帝自脫衣裹之,遂名曰裹兒,特寵異焉。及中宗復立為太子,又立后為妃。時昭容上官氏常勸后行則天故事,乃上表請天下士庶為出母服喪三年;又請百姓以年二十三為丁,五十九免役,改易制度,以收時望。制皆許之。
帝在房州時,常謂后曰:「一朝見天日,誓不相禁忌。」及得志,受上官昭容邪說,引武三思入宮中,升御床,與后雙陸,帝為點籌,以為歡笑,醜聲日聞於外。乃大出宮女,雖左右內職,亦許時出禁中。上官氏及宮人貴幸者,皆立外宅,出入不節,朝官邪佞者候之,恣為狎遊,祈其賞秩,以至要官。時侍中敬暉謀去諸武,武三思患之,乃結上官氏以為援,因得幸於后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