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卷一百二十二 列傳第四十七 魏韋郭 Volume 122 Biographies 47: Wei, Wei, and Guo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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魏韋郭◎魏韋郭
目录
1 魏元忠
2 韋安石
2.1 子 陟
2.2 子 斌
2.3 斌子 況
2.4 兄 叔夏
2.5 叔夏子 抗
2.6 從父兄子 抗
3 郭震
魏元忠
魏元忠,宋州宋城人。為太學生,跌蕩少檢,久不調,盩厔人江融曉兵術,元忠從之遊,盡傳所學。儀鳳中,吐蕃數盜邊,元忠上封事洛陽宮,言命將用兵之要曰:
天下之柄有二,文武而已,至制勝禦人,其道一也。今言武者先騎射,不稽之權略;言文者首篇章,不取之經綸。臣觀魏、晉、齊、梁才固不乏,然何益治亂哉!養由基射能穿劄,不止鄢陵之奔,陸機識能辨亡,無救河橋之敗,斷可見已。
夫才生於世,世實須才。何世而不生才?何才而不資世?故物有不求,未有無物之歲;士有不用,未有無士之時也。誌士在富貴與賤貧,皆思立功名以傳於後,然知己難而所遇罕。士之懷琬琰就煨塵、抱棟幹困溝壑者,悠悠之人直睹此士之貧賤,安知其方略哉!故漢拜韓信,舉軍驚笑;蜀用魏延,群臣觖望。此富貴者易為善,貧賤者難為功也。昔漢文帝不知魏尚賢而囚之,知李廣才而不用,乃嘆其生不逢時。夫以廣之才,天下無雙,時方歲事匈奴,而卒不任。故近不知尚、廣之賢,而遠想廉頗、李牧,馮唐是以知其有而不能用也。此身為時主所知,不得盡其才也。晉羊祜謀舉吳,賈充、荀勖沮之,祜嘆曰:「天下事不如意十常七八。」以二人不同,終不大舉。此據立功之地,而不獲展其誌也。布衣之人,懷奇抱策,而望朝奏夕召,豈易得哉?臣願歷訪文武五品以上,得無有智如羊祜、武如李廣而不得騁其才者乎?使各言其誌,毋令久失職。
又言:
人無常俗,政有治亂;軍無常勝,將有能否。兵為王者大事,存亡系焉,將非其任,則殄人敗國。齊段孝玄有言:「持大兵如擎盤水,一致蹉跌,求止可得哉」」周亞夫堅壁以挫吳、楚,司馬懿閉營而困諸葛亮,此皆全軍制勝,不戰而卻敵。是知大將臨戎,以智為本。今之用人,類將家子,或死事孤兒,進非幹略,雖竭力盡誠,不免於傾敗,若之何用之?且建功者,言其所濟,不言所來;言其所能,不言所藉。若陳湯、呂蒙、馬隆、孟觀悉出貧賤,而勛伐甚高,不聞其家世將帥也。故陰陽不和,揠士為相;蠻貊不廷,擢校為將。今以四海之廣,億兆之眾,豈無卓越之士?臣恐未之思乎!
又賞者禮之基,罰者刑之本。禮崇則謀夫竭其能,賞厚則義士輕其死,刑正故君子勖其心,罰重則小人懲其過。賞罰者軍國之綱紀,政教之藥石。吐蕃本非強敵,而薛仁貴、郭待封至棄甲喪師,脫身以免。國家寬政,罪止削除,網漏吞舟,何以過此。雖陛下顧收後效,然朝廷所少,豈此一二人乎?夫賞不勸,謂之止善,罰不懲,謂之縱惡。臣誠疏賤,幹非其事,豈欲間陛下君臣生薄厚哉?正以刑賞一虧,百年不復。故國無賞罰,雖堯、舜不能為。今罰既不行,賞復難信,故議者皆謂比日征行,虛立賞格,而無其實。蓋忘大體之臣恐賚勛庸,竭府庫,留意錐刀,以為益中國,所謂惜毫厘失千里者也。且黔首雖微,不可以欺,安有寓不信之令,設虛賞之格乎?自蘇定方平遼東,李勣破平壤,賞既不行,勛亦淹廢,歲月紛淆,真偽相錯。臣以吏不奉法,慢自京師,偽勛所由,主司過也,其則不遠,近在尚書省中。然未聞斬一臺郎、戮一令史,使天下知之。陛下何照遠而不照近哉?神州化首,文昌政本,治亂攸在,臣故冒死而言。夫明鑒所以照形,往事所以知今,臣請借近以為諭:貞觀中,萬年尉司馬玄景舞文飾智,以邀乾沒,太宗棄之都市;後征高麗,總管張君乂不進擊賊,斬之旗下。臣以為偽勛之罪,多於玄景;仁貴等敗,重於君乂。使早誅之,則諸將豈復有負哉?慈父多敗子,嚴家無格虜。且人主病不廣大,人臣病不節儉,臣恐陛下病之於不廣大,過在於慈父,斯日月一蝕也。
又今將吏貪暴,所務口馬、財利,臣恐戎狄之平,未可旦夕望也。凡人識不經遠,皆言吐蕃戰,前隊盡,後隊方進,甲堅騎多,而山有氛瘴,官軍遠入,前無所獲,不積谷數百萬,無大舉之資。臣以為吐蕃之望中國,猶孤星之對太陽,有自然之大小、不疑之明暗,夷狄雖禽獸,亦知愛其性命,豈肯前盡死而後進哉!由殘迫其人,非下所願也。必其戰不顧死,則兵法許敵能鬥,當以智算取之,何憂不克哉!向使將能殺敵,橫屍蔽野,斂其頭顱以為京觀,則此虜聞官軍鐘鼓,望塵卻走,何暇前隊皆死哉!自仁貴等覆師喪氣,故虜得跳梁山谷。
又師行必藉馬力,不數十萬,不足與虜爭。臣請天下自王公及齊人掛籍之口,人稅百錢;又弛天下馬禁,使民得乘大馬,不為數限,官籍其凡,勿使得隱。不三年,人間畜馬可五十萬,即詔州縣以所稅口錢市之,若王師大舉,一朝可用。且虜以騎為強,若一切使人乘之,則市取其良,以益中國,使得漸耗虜兵之盛,國家之利也。
高宗善之,授秘書省正字,直中書省,仗內供奉。
遷監察御史。帝嘗從容曰:「外以朕為何如主?」對曰:「周成、康,漢文、景也。」「然則有遺恨乎?」曰:「有之。王義方一世豪英,而死草萊。議者謂陛下不能用賢。」帝曰:「我適用之,聞其死,顧已無及。」元忠曰:「劉藏器行副於才,陛下所知,今七十為尚書郎。徒嘆彼而又棄此。」帝默然慚。
遷殿中侍御史。徐敬業舉兵,詔元忠監李孝逸軍。至臨淮,而偏將雷仁智為賊敗,孝逸懼其鋒,按兵未敢前。元忠曰:「公以宗室將,天下安危系焉。海內承平久,聞狂狡竊發,皆傾耳翹心以待其誅。今軍不進,使遠近解情,萬有一朝廷以他將代公,且何辭?」孝逸然之,乃部分進討。時敬業保下阿谿,弟敬猷屯淮陰,鹹請「先擊下阿,下阿敗,淮陰自破。今淮陰急,敬業必救,是敵在腹背也。」元忠曰:「不然。賊勁兵盡守下阿,利在一決,茍有負,則大事去矣。敬酋博徒不知戰,且其兵寡易搖,大軍臨之,勢宜克。敬業畏直搗江都,必將邀我中路,吾今乘勝進,又以逸擊勞,破之必矣。譬之逐獸,弱者先禽。今舍必禽之弱,而趨難敵之強,非計也。」孝逸乃引兵擊淮陰,敬猷脫身遁,遂進擊敬業,平之。還。授司刑正。
遷洛陽令。陷周興獄當死,以平揚、楚功,得流。歲餘,為御史中丞,復為來俊臣所構。將就刑,神色不動,前死者宗室子三十餘,屍相枕藉於前,元忠顧曰:「大丈夫行居此矣。」俄敕鳳閣舍人王隱客馳騎免死,傳聲及於市,諸囚歡叫,元忠獨堅坐,左右命起,元忠曰:「未知實否。」既而隱客至,宣詔已,乃徐謝,亦不改容。流費州。復為中丞。歲餘,陷侯思止獄,仍放嶺南。酷吏誅,人多訟元忠者,乃召復舊官。因侍宴,武後曰:「卿累負謗鑠,何邪?」對曰:「臣猶鹿也,羅織之吏如獵者,茍須臣肉為之羹耳,彼將殺臣以求進,臣顧何辜?」
聖歷二年,為鳳閣侍郎、同鳳閣鸞臺平章事,俄檢校并州長史、天兵軍大總管,以備突厥。遷左肅政臺御史大夫,兼檢校洛州長史,治號威明。張易之家奴暴百姓,橫甚,元忠笞殺之,權豪憚服。俄為隴右諸軍大使,以討吐蕃;又為靈武道行軍大總管禦突厥。元忠馭軍持重,雖無赫然功,而亦未嘗敗。
中宗在東宮,為檢校左庶子。時二張勢傾朝廷,元忠嘗奏曰:「臣承先帝之顧,且受陛下厚恩,不能徇忠,使小人在君側,臣之罪也。」易之等恨怒,因武後不豫,即共譖元忠與司禮丞高戩謀挾太子為耐久朋,遂下制獄。詔皇太子、相王及宰相引元忠等辨於廷,不能決。昌宗乃引張說為證,說初偽許之,至是迫使言狀,不應,後又促之,說曰:「臣不聞也。」易之等遽曰:「說與同逆。說曩嘗謂元忠為伊、周。夫伊尹放太甲,周公攝王位。此反狀明甚。」說曰:「易之、昌宗安知伊、周,臣乃能知之。伊尹、周公,歷古以為忠臣,陛下不遣學伊、周,將何效焉?」說又曰:「臣知附易之朝夕可宰相,從元忠則族滅。今不敢面欺,懼元忠之冤。」後寤其讒,然重違易之,故貶元忠高要尉。
中宗復位,召為衛尉卿、同中書門下三品。不閱旬,遷兵部尚書,進侍中。武後崩,帝居喪,軍國事委元忠裁可,拜中書令,封齊國公。神龍二年,為尚書右僕射,知兵部尚書,當朝用事,群臣莫敢望。謁告上冢,詔宰相諸司長官祖道上東門,賜錦袍,給千騎四人侍,賜銀千兩。元忠到家,於親戚無所賑施。及還,帝為幸白馬寺迎勞之。
安樂公主私請廢太子,求為皇太女,帝以問元忠,元忠曰:「公主而為皇太女,駙馬都尉當何名?」主恚曰:「山東木強安知禮?阿母子尚為天子,我何嫌?」宮中謂武後為阿母子,故主稱之。元忠固稱不可,自是語塞。
武三思用事,京兆韋月將、渤海高軫上書言其惡,帝搒殺之,後莫敢言。王同皎謀誅三思,不克,反被族。元忠居其間,依違無所建明。初,元忠相武後,有清正名,至是輔政,天下傾望,冀幹正王室,而稍憚權幸,不能賞善罰惡,譽望大減。陳郡男子袁楚客者以書規之曰:
今皇帝新服厥德,任官惟賢才,左右惟其人,因以布大化,充古誼,以正天下。君侯安得事循默哉?茍利社稷,專之可也。夫安天下者先正其本,本正則天下固,國之興亡系焉。太子天下本,譬之大樹,無本則枝葉零悴,國無太子,朝野不安。儲君有次及之勢,故師保教以君人之道,用蘊崇其德,所以重天下也。今皇子既長,未定嫡嗣,是天下無本。天下無本,猶樹而亡根,枝葉何以存乎?願君侯以清宴之間言於上,擇賢而立之,此安天下之道。曠而不置,朝廷一失也。
女有內則,男有外傅,豈相濫哉?幕府者,丈夫之職。今公主並開府置吏,以女處男職,所謂長陰抑陽也,而望陰陽不愆、風雨時若,得乎?此朝廷二失也。
今度人既多,緇衣半道,不本行業,專以重寶附權門,皆有定直。昔之賣官,錢入公府,今之賣度,錢入私家。以茲入道,徒為遊食。此朝廷三失也。
唯名與器,不可以假人。故曰:「天工,人其代之。」夫代天,非材不可也。代非其人,必失天意。失天意而無患禍,未之有也。今倡優之輩,因耳目之好,遂授以官,非輕朝廷、亂正法邪?人君無私,私怒害物,私賞費財,況私人以官乎?此朝廷四失也。
賢者邦家之光,任之致治,棄之生亂。近詔博求多士,雖有好賢之名,無得賢之實。蓋有司選士,非賄即勢,上失天心,下違人望,非為官擇吏,乃為人擇官。葛洪有言:「舉秀才,不知書;察孝廉,濁如泥;高第賢良吝如蛙。此朝廷五失也。
閹豎者,給宮掖掃除事,古以奴隸畜之。中古以來,大道乖喪,疏賢哲,親近習,乃委之以事,授之以權。故豎刁亂齊,伊戾敗宋。君側之人,眾所畏懼,所謂鷹頭之蠅、廟垣之鼠者也。後漢時用事尤甚,晚節卒亂天下。今大君中興,獨有閹豎坐升班秩,既無正闕,率授員外,乃盈千人,綰青紫,耗府藏。前事之驗,後事之師。此朝廷六失也。
古者茅茨采椽,以儉約遺子孫,所以愛力也。今公主所賞傾庫府,所造皆官供,其疏築臺沼,崇峙觀廡,山無本石,木無近產,造之終歲,功用不絕。夫為君所以養人,非以害人,今外戚不助養而反害之,是使人主受謗天下。此朝廷七失也。
官以安人,非以害於人也。先王欲人治必選材,欲人安必省事,此誠同天下憂也。人有樂,君共之,君有樂,人慶之,可謂同樂矣。如此,則上下無間,而均一體也。今天下困窮,州牧、縣宰,非以選進,割剝自私,人不聊生,是下有憂而上不恤也。而更員外置官,非助桀歟?夫人情自以員外吏,恐下不己畏也,必峻法懼之;恐財不己奉也,必枉道奪之。欲不亂,可得哉?古語有之,十羊九牧,羊既不得食,人亦不得息。《書》曰:「官不必備,惟其人。」此言正員猶難其備,況員之外乎!此朝廷八失也。
政出多門,大亂之漸。近封數夫人,皆先帝宮嬪。以為備內職,則不當知外;不備內職,則自可處外。而令出入禁掖,使內言必出,外言必入,固將弄君之法,縱而不禁,非所以重宗廟、固國家。孔子曰:「彼婦之口,可以出走;彼婦之謁,可以死敗。」此朝廷九失也。
不以道事其君者,所以危天下也,危天下之臣不可不逐,安天下之臣不可不任。今有引鬼神、執左道以惑主者,托鬼神為難知,故致其詐,而據非才之地,食非德之祿,此國盜也。《傳》曰:「國將興,聽於民,將亡,聽於神。」今幾聽於神乎?此朝廷十失也。
君侯不正,誰與正之?
元忠得書益慚。以三思專權,思有以誅之。會節湣太子起兵,與聞其謀。太子已誅三思,引兵走闕下,元忠子太仆少卿升遇於永安門,太子脅使從戰,已而被殺。議者未辨逆順,元忠誦言曰:「既誅賊謝天下,雖死鼎鑊所甘心。惟皇太子沒為恨耳。」帝以其嘗有功,且為高宗、武後素所禮,置不問。宗楚客、紀處訥大怒,固請夷其族,不聽。元忠不自安,上政事及國封,詔以特進、齊國公致仕,朝朔望。楚客等引右衛郎將姚廷筠為御史中丞,暴奏反狀,繇是貶渠州司馬。楊再思、李嶠皆希順楚客,傅致元忠罪,唯蕭至忠議當申宥之。楚客復遣再思與冉祖雍奏元忠緣逆不宜處內地,監察御史袁守一固請行誅,遂貶務川尉。守一又劾:「天後嘗不豫,狄仁傑請陛下監國,元忠止之,此其逆久萌。」帝謂楊再思曰:「守一非是。事君者一其心,豈有上少疾遽異論哉?朕未見元忠過也。」
元忠至涪陵,卒,年七十餘。景龍四年,贈尚書左僕射、齊國公、本州刺史。睿宗詔陪葬定陵,以實封一百五十戶賜其子晃。開元六年,謚曰貞。
元忠始名真宰,以諸生見高宗,高宗慰遣,不知謝即出,儀舉自安,帝目送謂薛元超曰:「是子未習朝廷儀,然名不虛謂,真宰相也。」避武後母諱,改今名。
韋安石
韋安石,京兆萬年人。曾祖孝寬,為周大司空、鄖國公。祖津,隋大業末為民部侍郎,與元文都等留守洛,拒李密,戰上東門,為密禽。後王世充殺文都而津獨免,密敗,復歸洛。世充平,高祖素與津善,授諫議大夫,檢校黃門侍郎,陵州刺史,卒。父琬,仕為成州刺史。
安石舉明經,調乾封尉,雍州長史蘇良嗣器之。永昌元年,遷雍州司兵參軍。良嗣當國,謂安石曰:「大才當大用,徒勞州縣可乎?」薦於武後,擢膳部員外郎,遷并州司馬,有善政,後手制勞問,陟拜德、鄭二州刺史。安石性方重,不茍言笑,其政尚清嚴,吏民尊畏。
久視中,遷文昌右丞,以鸞臺侍郎同鳳閣鸞臺平章事,兼太子左庶子,仍侍讀,尋知納言事。時二張及武三思寵橫,安石數折辱之。會侍宴殿中,易之引蜀商宋霸子等博塞後前,安石跪奏「商等賤類,不當戲殿上。」顧左右引出,坐皆失色,後以安石辭正,改容慰勉。鳳閣侍郎陸元方自以為不及,退告人曰:「韋公真宰相。」後嘗幸興泰宮,議趨疾道,安石曰:「此道板築所成,非自然之固。千金子且誡垂堂,況萬乘可輕乘危哉?」後為回輦。長安二年,同鳳閣鸞臺三品,俄又知納言,檢校揚州大都督府長史。神龍元年,罷政事,俄復同三品,遷中書令,兼相王府長史,封鄖國公,賜封三百戶,加特進,為侍中。中宗與韋後以正月望夜幸其第,賚